正文 第13章 後記:1999年,為慶祝建國50周年,著名作家葛翠琳大姐受出版社委托主編一本書———作家們暢談與共和(1 / 3)

其實,那段生活我對外一直封鎖,隻讓它不時在心裏翻湧。葛大姐的話,促使我寫了《考學》。其中有些與《三次水中逃生》有些重疊,讀者肯定能夠理解。寫完後的七八天,年輕朋友李曉打來電話說,劉老師,許燕(他的夫人)昨天回來後,晚上就讀從你家拿來的一篇作品,一邊讀、一邊哭,哭得非常傷心。我問她,她不吭聲,很久才冒出一句話:“我們真應該過好每一天,不要辜負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劉老師,那究竟是篇什麼作品?

許燕讀的是《考學》。

2008年8月11日

後記

我的30年

———跋涉在大自然文學

1978年已載入史冊,閃耀著劃時代的光芒: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吹響了改革開放的號角,從此展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輝煌的新篇章。

1978年對我來說,也是人生新的一頁。這年7月,我帶著一包稿紙,撿起已擱置了15年的筆,悄悄地來到大別山的佛子嶺水庫,開始了艱難的文學之路和大自然探險之路,30年來一直在天地之間跋涉。

父母早逝,我的求學道路充滿了坎坷。為了找到一個端飯碗的地方,12歲時我隻得輟學,離家到三河當學徒,受盡屈辱,是大哥劉先紫幫助我脫離了學徒生活。考取中學後,依靠人民助學金完成了學業。

1957年高考時,我報的是理工科,這不僅是因為數理化成績好,更重要的是沒飯吃餓怕了,“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根深蒂固。但我熱愛文學,思想上很矛盾。高考前一個多月,我去李淑德老師家中,她快人快語:“不能從事熱愛的工作,那是一生的苦惱。”真是一語點破了朦朧。回到學校,不管班主任如何規勸,我還是改學文科,後來考進了浙江大學中文係。

1957年,我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先是詩歌、散文,後因從事教學工作,涉足美學。

1963年,因為一篇評論文章,我再次受到批判。第一次是在1958年,學生會刊物《水滴石》受到批判,我是主編,當然難辭其咎。“劉先平是中文係上空高高飄揚的一麵白旗”———專欄批判的大字報有十幾米長。在大學畢業前夕的1961年,我雖然得到了平反,接受了“賠禮道歉”,但仍心有餘悸。這次來勢凶猛,大塊批判文章署名的是“反修防修”領導小組的人。一份省級黨報點了一個中學教師的名,其壓力可想而知,更為嚴重的是我拒絕檢討。雖然當時已有學術和政治問題分開的說法,有趙校長和在校搞“四清”蹲點的郭剛局長的保護,而且我的教學又受學生歡迎,還未造成大的波瀾,但內傷是看不見的。種種遭遇說明,在那種環境下從事文學創作,危機四伏。我已有了家庭,也就多了一份責任。經過痛苦的思索,一天傍晚,我用力將鋼筆甩掉,它竟越過前麵的屋脊,落到遠處,一點聲息也沒有。我決心再不為文學寫一個字。

“文化大革命”中被批、被鬥、被抄家,那是可以想見的,我也懶得再去說了,隻是心疼10多年的日記、讀書筆記、文稿被付之一炬。

命運有時真會開玩笑。三轉兩不轉,1972年,上級又把我調到了文學雜誌編輯部。那是因為紀念《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30周年,省裏要恢複一些刊物。

在編輯部工作,每月都要下去組稿。我看重的就是這一點,兒時就喜愛冒險、喜愛山水。我主動要求看皖南地區的來稿。每月總有一周時間以黃山為核心,循著大詩人李白、杜牧、陶淵明等的遊蹤踏遍山水,常常能在山岩上一睡就是幾小時。大自然千奇百怪的造化,使我忘掉了現實生活中五花八門的“批判”、紛爭的世事,心靈是那樣寧靜、純潔。

漸漸地,我產生了徒步穿越石台—祁門—黟縣—黃山原始森林的念頭。計劃獨自一人,風餐露宿,用雙腳去丈量那片崇山峻嶺,尋覓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夢想。

每次出差回來,都是蓬頭垢麵,妻子嘲笑我是“野人歸來”。就是在這樣的漫遊中,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在山野遇到了幾位從事動物考察的大學教師。我們年齡相仿,有著相似的經曆、相似的生活環境,又是在大自然中,大家很快就解除了防備的盔甲,坦露胸懷。正因他們的點化,我突然明白了這麼多年在大自然中尋找的是什麼,突然明白了自然保護、生態平衡、人與自然的和諧、野生動植物世界對人類的意義……他們領著我到達山頂,回頭一看,我所走過的那片世界已完全改變,是一片嶄新的神奇的世界,充滿了科學,充滿了神秘。

後來才知道,在那階級鬥爭開展得熱火朝天的環境下,還能在全國開展珍稀野生動物調查,正是林業部巧妙地運作起來的,它開創了我國自然保護事業的新篇章。

是的,是這些科學家領我走出了“大自然屬於人類”的誤區。

是的,是他們把我領到“人類屬於大自然”的境界。在這個境界裏,每走一步,都美不勝收。

我們在莽莽原始森林中,追蹤野人的足跡,考察短尾猴的社群結構。在三十六岡尋覓梅花鹿的身影,在山穀中傾聽相思鳥的歌唱,窺視喧囂的野生動植物世界殘酷的生存競爭,窺視香花與毒草形成的特殊的生存環境……我們深深地被大自然的魅力、野生動植物世界的魅力、探險生活的魅力和人生哲理的魅力所誘惑。

目睹了大片森林被亂砍濫伐,水土流失正在加劇……自然生態遭嚴重破壞的惡果,我們痛心疾首。

我和考察隊員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甚至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1976年,“四人幫”被粉碎了。嚴寒已經過去,春天來了。

大約是1977年下半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資深編輯周達寶來安徽組稿,我隻笑了笑。她並不太了解我的情況,雖然當時的形勢有了變化,雖然1963年被批判的那部中篇小說及其作者都得到了平反,可被牽連的我並沒有得到平反。

然而,心裏確實掀起了波瀾,畢竟我曾那樣熱愛文學。最重要的是春天畢竟來了!

這些年來的探險生活,更使我內心文學的波瀾逐漸壯闊起來,形成了強烈的創作衝動。然而,我已停筆10多年了,當年的毛頭小夥子,已成了年屆不惑的中年人,有了家庭、孩子,有了生活的負擔和責任。

1978年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年。5月,糾纏了我兩年的一件極不正常的事,終於有了出乎意料的結果。很多好朋友都擔心我經受不了這樣深重的委屈,想方設法來安慰我,可此時的我已被大自然召喚到崇山峻嶺中去了。

是的,那個決定宣布的第三天,我就趕到了考察隊的營地。

每天都有驚人的發現,生活充滿了樂趣。由於每天吃水煮筍,原有的胃潰瘍迅速加劇,先是黑便,接著是開始吐血。但我很好地掩飾了這一切,因為感到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否則要後悔一輩子。

這天,我們輾轉來到了一個叫石門國的地方。不知是如何的鬼斧神工,竟將一堵萬丈巨崖劈開一道窄窄的石縫。穿過石門,天地豁然開朗:一片桃紅柳綠,鳥語花香,如進入桃花源。種種奇妙的景色、民俗、民情,使考察隊員們驚喜不已。我們要在這裏尋覓皖南野生梅花鹿的身影,落腳在一個叫汪河水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