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無“玉”(1 / 1)

武秀才留下文神童,文神童又留下什麼?這就要講講司徒超昊的愛妻劉玨的故事。超昊18歲那年,父親司徒昱已經去世,由母親李氏為之操辦婚事,超昊同劉氏玨喜結良緣,幾年功夫生下一子二女。超昊英年早逝,留下妻室劉玨孑然苦度,直至三十幾年後的1972年才病故謝世。可是人走了茶不涼,不少司徒家老人至今還念記著“玨無玉”的淒涼人生。

解放前夕,以司徒高祖母為首的司徒氏家庭,按家產(即田土)是“富農”,按生活卻近似“貧下中農”。超昊去世後,劉玨帶著一子二女苦熬時光。早期情景的見證人均已亡故,然解放前夕的目睹者仍大有人在。就說說“吃飯”這出當場戲吧,劉玨家很不好唱。那年月富裕戶吃細米,缺吃少穿人家隻能吃糙米和麥子,糙米和細米成了貧、富家庭的分界線。當時的稻穀稅殼工具隻有兩種,一是碓舂,二是“內子”。所謂“內子”,就是用竹片作牙齡的木質大磨,磨出的大米叫著“內子米”,十分粗糙,欲吃難咽。窮苦人家缺吃少穿,吃上“內子米”就萬事大吉,有麥子飯填飽肚皮也算有幸。解放前夕,劉玨全家吃得怎樣呢?有見證人直述:她一家人吃的主要是“內子米”和麥子飯。那些年近八旬的司徒家父老還記得,抗日戰爭結束後,戰事又起,地方政權一盤散沙,百姓死活無人問津。那時,劉玨的獨子司徒無病已經早婚,一家多口吃飯是個大難題。平時,兩餐當三餐,“內子米”打當場,隻有逢年過節,玨一家才能吃點細米。由麥子(穀麥即大麥)做成飯,製作過程比米飯難得多。先將麥子浸透過夜,次日用碓舂舂掉粗皮,過篩後再舂二次,才能舂出合格的麥米飯。劉玨家人多勞少,收益淡薄,連合格的麥子飯有時都吃不上。有人親眼所見,劉玨帶著兒女踏出的麥米,那腹溝裏的粗皮常常沒有舂去,劉玨便拿去下鐤做飯,兒女們一餐至少要少吃三分之一。劉玨還苦笑著對旁人說:“粗皮也能撐肚皮,節省一點是一點。”有一次,正在病中的一個小女兒,端上麥子飯就兩眼發呆,許久許久了粒飯未咽,還忍著啼哭流下兩行熱淚。母親心疼了,隻得去一個近房叔嬸家借回半升米,熬成稀粥讓女兒充饑……

然而,劉玨的苦楚豈此如此,她嚐盡辛酸撫養獨子司徒無病,其間更滲透著苦澀的血與淚。劉玨那個年代,重男輕女成風,隻送男兒讀書極為普遍。劉玨茹辛含苦,省吃儉用,一心要把無病培養成不離不棄的“地寶”。司徒無病14歲完小畢業,未滿15歲就象父親一樣,跋山涉水獨自進縣城就讀楚材中學。那時候學校條件很差,隆冬時節,寒風肆虐,窗格上糊著的擋風紙早被吹得七零八落,學生們如同在露天地裏聽課一樣難愛。然司徒家手頭逐緊,開銷拮據,連司徒無病進城讀書都沒有縫製件新的禦寒棉襖。風霜雨雪,寒流不斷,司徒無病久凍成疾,一病不起。這如五雷轟頂,單身命薄的劉玨哪裏承受得了。萬難之中,她忍痛賣掉兩畝水田,好不容易才替獨子撿回一條小命,卻又留下多處殘疾:說話時鼻腔內嗡嗡作響,口齒含糊不清,右眼下皮向外翻垂,紅白外露,上下合閉十分困難;另有輕度精神病,更令劉玨寢食不安。一個好端端的書生少年,一下子變得猥穢不堪。那些年月裏,多少個夜闌更深時,同劉玨相鄰的好幾位伯叔兄嫂,不少人聽到劉玨的哭泣聲,既哭獨子多災多難,又哭自身命途多舛……好在隨著年齡的日漸增長和母親的百般嗬護,司徒無病的殘疾才一步步減輕,但矮小體弱則成了他的終身特征,也將他推進難以自拔的“弱勢”泥潭。

司徒家院子同會同寺口岸隻有1公裏之隔,街上商賈雲集,而司徒家院子卻日漸蕭條。從司徒昱傳至司徒超昊再至司徒無病,已是富戶不富,入不敷出。一棟祖傳的矮小瓦屋,中間木架,兩廂土磚,由司徒無病家同一堂兄各住一半,擁擠不堪,若是來了客人,主人家還得上樓過夜,蜷曲在樓板與瓦簷之間的空隙中。至今,司徒高家的那半座木土屋尚存,隻是破爛不堪,隻能為世事“作證”而已。土地改革時,劉玨家劃為“富農”。土改幹部見劉玨是“四類分子”(地、富、反、壞)中的“弱勢人”,沒有安排她上台挨批鬥,隻偕同他人戴高帽遊過一次街。然富農不富,浮產全無,隻比貧下中農多了幾畝薄田。祖傳木土屋未被沒收,直到大辦公共食堂時,因房屋處於院子中心,是開辦食堂的最佳場所,才被動員發揚風格讓出木屋,喬遷司徒家祠堂。此時的劉玨已孑然一身,王玉無玉,一貧如洗,已經結婚育子的司徒無病夫婦更是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