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讀書”(1 / 1)

“我要讀書”的祈求,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社會語彙,凡是讀過小學的青少年,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且一時間成為小學生們講演比賽、作文選優的不變主題。而本文主人公司徒君司徒高曾經發出的同樣的聲音,不是信口開河,更不是八哥學舌,而是主人公麵對社會發出的第一聲呐喊!有道是“學海無涯”,司徒高從不奢望自己躋身無涯學海,到頭來卻落得個學海無“緣”!本是有緣卻無緣,竟讓司徒高自小釀成了終生遺恨……

1962年,害人不淺的公共食堂下放,司徒高舉家告別祠堂,回遷老屋。兩地咫尺之隔,小司徒高卻似乎闖進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這年秋季,司徒家祠堂辦起了紅星小學,小司徒高不時舊地重遊,漸漸地成為學校師生皆知的常客。那年月,無論小學中學,不分教師學生,總是高唱著幾首同樣的歌,朗誦著幾段同樣的文字,呼喊著幾句同樣的口號。在那些特殊音符的誘惑下,不管風吹雨打,也不論冰雪霜凍,司徒高很少放棄去學校“觀光”的機會。開始,老師們不知哪裏來了個“野孩子”,往往加以斥喝。而小司徒高“兩耳不聞訓斥語,一心隻聽聖人書”,象條小壁虎似地緊貼在低矮的窗戶下,旁若無人地聽老師講課,跟小朋友唱歌。不久,老師們知道小司徒高生於祠堂,與學校有緣,大家的態度便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有個好心的教師,還特意送給小司徒高兩件小禮物,一個寫字本和一支鉛筆。小司徒高如獲至寶,象大人一樣給送禮人深深鞠躬。心情格外興奮的小司徒高,無聲無息地站在教室窗台下,一雙滴溜溜的黑眼睛總是盯著黑板。老師寫一橫,他就在作業本上寫一橫;老師畫一直,他也依葫蘆畫瓢寫一直;老師念一句,他隻在自己心裏默默地念著;老師唱一聲,他就悄悄地離開窗台再輕輕地學唱一聲……司徒高專心致誌地當“編外學生”,寒暑易替,秋去春來,一晃就是好幾年。司徒高隔牆偷學,會寫幾十個簡單漢字,會唱當時最流行的歌曲《東方紅》,還會給母親講述高玉寶《我要讀書》的故事,在那幼小的心靈裏,早已播下“我要讀書”的種子。

小司徒高似懂非懂的好學舉動,母親李家家早已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建國之後的二十年內,小學一年級規定七周歲上學,可快滿8歲的司徒高,卻長期逗留校外。那年間,無病、管家已經協議離婚,再婚家庭另添一子,日子同樣難熬,小司徒高很想讀書的舉動,做母親的實在難以回應。記得司徒高7歲的那一天,曾向母親提出“我要讀書”的請求,母親無言以對,最後隻用“年紀太小”為由搪塞了之。有一次,小司徒高捧著已經寫完的練習本遞到母親身前,“要買本子”這句話他幾次欲言又止。司徒高心想:媽媽常說無錢買鹽,她哪裏還有錢給買練習本?時光一寸寸流失,“我要讀書”這個天生欲望、基本要求,孩子不敢提,母親也不敢說。

1966年冬季,中國城鄉掀起一股暗紅色的暴風驟雨,中國曆史上空前絕後的無產階級特殊時期浪潮鋪天蓋地,蕩滌著社會上許許多多有用的和無用的東西。那年月,最時髦的戰鬥隊伍要數“紅衛兵”,他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母親從祠堂裏帶回的一隻香缽,還有堂屋神龕上殘留的古老花窗,都被好些戴著紅袖章的男男女女砸得粉碎。麵對這無堅不摧的政治狂潮,母親自然隻能服服貼貼,不可有絲毫怠慢、抵觸之意。至於小司徒高,尚不能辨分真假善惡,似乎還從中獲得了“精神”和“力量”一類的東西。他佩服那些“紅小兵”,個個手臂上戴著紅袖章十分神氣。“紅小兵”兵團停課鬧革命,整天唱著幾首“階級鬥爭”歌曲,喊著“打倒某某”口號,讓司徒高感到格外新鮮。他特別羨慕紅小兵背著的軍綠色的書包,外麵繡著紅五星,裏麵藏著新書本,每一樣都讓司徒高幼小的心靈著了迷!不知有多少次,他拖著母親講紅小兵的故事,講紅書包的模樣,末不再給母親唱首新學的歌曲……司徒高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母親明白了一個事實:小司徒高渴望讀書!

1967年秋,母親見司徒高已滿8歲,便暗下決心送兒子讀書。這一天夜裏,哥哥姐姐和弟弟都已入睡,隻有小司徒高模仿著小學生的舉動,還俯在飯桌上亂寫亂畫。母親把司徒高摟到身前,噙著禁不住的淚水說:

“兒子,娘送你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