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好心的叔叔,高高的,帥帥的,雖然看起來有點冷,可是其實很溫柔。哎呀,我忘了問叔叔叫什麼名字了。”小沈暖終於想起了那個救過自己的冷麵叔叔,向著剛剛來時的方向指去,“諾,叔叔就在那裏。娘親,他是阿暖的恩人,可以請他留下來吃晚飯嗎?”
荀綰和沈亦順著小沈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但那條細細的道路上除了茂盛的灌木叢,並無其他人。
“誒?叔叔怎麼不在了呢?他明明說過要留下來吃娘親做的飯菜的。”
荀綰怔了片刻,隨即垂下眼眸,輕輕拍了拍小沈暖的腦袋,笑道:“也許叔叔有急事先走了吧,以後有機會再見到叔叔,娘親和爹爹再請他吃飯好了。”
“哦……”
陌焉重新踏進漱寧宮的大門。杏花樹下,年輕的君王一襲玄色長衫,躺在她曾經最喜歡的那張搖椅上,微闔雙眼。
“怎麼樣?見到了嗎?”聽到了陌焉的腳步聲,沈曄重新睜眼,緩緩開口道。他的唇色比陌焉離開時還要蒼白上幾分,可是精神卻比那日見他時要好上許多。
陌焉斂眉,低聲說道:“回陛下,見到了。她如今……和夙王殿下在一起,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叫沈暖,她看起來……生活得很開心、很幸福。”
“沈……暖……”他微微眯眼,唇角輕彎,“果然像她會取的名字。”他一邊說著,一邊自袖中拿出了一支木簪。那支木簪看起來很是陳舊,裝飾的部分被磨得微微反光,像是被人摩挲了許久。
陌焉記得,那是她曾經送給他的東西,他卻騙她說弄丟了,害得她心塞了老半天。
早晨的陽光帶著暖意,灑在他的臉上。他輕輕地用手摩挲著那支木簪,唇邊像是泄了一絲滿足的笑意。
陌焉垂眸,終究還是開口說道:“陛下可曾聽過一句話,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您是明君,亦曾瀝血而上,難道不應早該參透這些麼?”
沈曄輕笑出聲,聲音漸漸變低:“寡人是皇帝,卻不是神。就連寡人也未曾料到,這份執念,會延伸至今,但寡人並不後悔。幸福這種東西,一旦得到過,便難以放下。寡人這一生,未曾有多少時間真正為自己打算,至少這一份執念,寡人願意沉溺其中,因為……這也是寡人的幸福。”
“陛下……”陌焉張了張口,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隻餘一聲歎息。
沈曄的目光漸漸凝向半空中,那裏是橫生出的杏樹枝椏,上麵綴滿了粉嫩的杏花。他伸出手,像是想要觸及那杏花。
他眯了眯眼,微微一笑,喃喃道:“我曾說過,與你至死不複相見。時至今日,我卻終於見到你了,綰綰,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
一陣風拂過,卷起了枝椏上滿綴的杏花。他的眼緩緩閉上,手終於還是無力地垂落下來,木簪自他的手中滑落,“咕嚕嚕”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杏花瓣在空中打著旋兒,如同一場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昭曆十二年三月二十,沈曄駕崩,終生未立皇後,諡號昭惠帝。
新帝繼位,遵惠帝遺詔,為已廢太後荀氏建陵墓,追封為孝文太後,惠帝陵則建於孝文太後陵墓對麵。兩陵****相對,此舉開了昇國先例,被後人稱頌為昇國一大奇觀。
時任皇城侍衛統領之陌焉,自請入孝文太後陵旁守陵,昭武四十三年卒,享年七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