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的詩說,沒有幸福,隻有自由和平靜。其實對人來講,自由也是沒有的,又不是鳥,想飛東飛東,想飛西飛西——其實,鳥也沒那麼多自由,西北還有高樓呢,所以孔雀隻能東南飛。人更像植物,種在冬季曉霧漫開的村莊,若是能在乍現的晨光裏做一個平靜安詳的夢,就已經很好了。
夢裏有光禿禿的紫荊,兀自做著獨屬於它的姹紫嫣紅的夢。晨露成霜,也不妨礙楊樹和柳樹、紫荊和柘條迎接按時而至的陽光。然後,它們一邊向蚯蚓問早安,一邊憧憬暖風吹來後,不久即有蝴蝶美人的造訪。該來的總會來,所以它們並不心急,隻按部就班地拔節生長。
一群麻雀烏塗塗地停在枝頭,小腦袋一頓一頓,在枝丫上東啄西啄,啄得紫荊像是人被搔了胳肢窩,不由地動動枝子想笑,驚得鳥“呼啦”一下全都飛走。其實驚飛不過是它們做的一個樣子罷了,估計它們心裏也在笑呢——調戲植物一直是它們的拿手好戲,比調戲電線有意思。
紫荊就種在一戶人家的窗下。窗子裏,一個小嬰兒正蓋著小暖被睡得香甜,眉頭一皺一皺,嘴巴一撇一撇,輕輕吭唧兩聲,像是要哭。媽媽迷迷糊糊拍拍他的小身子,他就眉頭展開,又睡著了,然後夢中扯出一個沒牙的、大大的、玫瑰花一樣的笑。
年輕的爸爸媽媽早就醒了。看著小寶寶在夢裏手舞足蹈,當爸爸的拿手捅捅肥肥軟軟的臉蛋,十分好奇地八卦著:
“小孩兒也做夢啊?”
“是啊,肯定特別熱鬧??”
等他夢醒了,花就開了,冰也化了,小短腿會跑了,春天就來了。
無論暖屋裏的入眠,還是溫厚的泥土裏的蟄伏,都是親厚而溫暖的。如果能這樣賴床不起,也挺好。但是風不許。它會在你的枝頭料峭而溫柔地纏繞:“該起床啦,喂,該起床啦。”
於是,淡淡的黃光、綠光、白光,紅光、紫光、橙光、粉光,就從枯槁的枝條裏一閃一閃地漫出來,像是在揉著眼睛說:“好啦好啦,別叫啦,聽見啦,總得讓我打扮打扮吧。”
“嗯,打扮好了就出來吧。舞會要開始啦。”
舞會。紫荊舉著花做的儀仗,護衛著趾高氣揚的白薔薇國王,粉薔薇的王後穿著綴滿小花的長袍,在他身後也昂然進場。一隊喇叭花吹著長號,“哇哇”地響。穿淡紫長裙的那是誰,散發著高貴又清雅的香。迎春花的晨禮服色澤明黃,桃花一身紅灼灼。夜鶯在叫,榕樹在笑,千萬朵花兒翩翩起舞。陽光如片金,被一萬隻腳踏碎在地上,閃閃發光。
夜了,累了,花也睡了。月光一跌到地,摔痛了屁股,爬起來重新鋪滿整片草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啊,繁華裏的歡愉,清冷中的希望。
就像我知道人活著一定要死,春天、夏天、秋天之後仍舊是冬;但是,我不知道下個路口會遇見誰,不知道什麼災禍會從哪個方向向我襲擊,不知道失去一顆蘋果之後,會不會接著失掉手裏的金橘。我曾經那麼惶惑恐懼,不肯安詳。但是現在,命運向前,美景迭現,一切雖不算好,一切總有希望。冬天來了,還有春光。
溫馨啟迪
本文用靈動的筆觸,寫了一場有關春天的夢想,在朔風呼嘯、滴水成冰的冬季做這樣一個有花有葉的美夢,那是一種多麼美妙的享受啊。文章中所蘊含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是讓人心動。
推薦評析:錢夢龍(特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