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追佳文開始,他就用盡心思,身兼她的司機、保姆、廚師、保鏢、運動教練、補習老師,隨傳隨到,細心體貼,逢年過節大禮物,平常日子小禮物。女神的家境普通,有時候也的確需要這些實質或抽象的照顧。明聰在佳文的身邊徹底工具化,發揮了身為男友的最大效益。看在明俐的眼裏,自然為哥哥不值,為自己不忿。
當時我還沒什麼戀愛經驗,不太確定這是不是正常的戀愛方式,但我含糊地想,以佳文受歡迎的程度,大概也隻有這樣的超人才能追到女神吧!
當然,戀愛方式沒有所謂對錯,隻有情願與否,我最後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不過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或許是年輕的戀愛注定要失敗,也可能是隨著時間,人心會無道理地改變,佳文和明聰在一起3年後,分手了。
分開的理由我不清楚,但據說明聰一改一千多個日子的低聲下氣,對佳文惡言相向,大聲嘶吼,最後要求她把過去這3年他送的禮物全部歸還。
東西拿回來的那天,我剛好在明俐家。說“拿”其實不恰當,用“搬”這個字似乎更貼切。明聰從車上扛下來的物品,從最大的電視機、音響、電腦,到包包、鞋子、衣服、香水、彩、保養品、飾品,加上杯子、八音盒、小擺飾、毛絨玩具、卡片,林林總總攤了一地。他們家的客廳頓時像是車庫大甩賣,3年的回憶與時光現在沒人稀罕,要稱斤論兩,賤價出售。
我拿起一個很重的鑄鐵鍋,心裏納悶明聰是在什麼節日想到送女友煮飯的鍋子,難道他們連廚師節都要慶祝嗎?
不過我不敢問,因為明俐和她哥哥正在吵架。
出乎意料的,哥哥終於和她不喜歡的女生分手,明俐一點都沒有幸災樂禍。照理說她一直介意哥哥作為工具人,對家庭之外的人殷勤進貢,現在應該要額手稱慶才對。
“你錯了,”明俐非常嚴肅地對她哥哥說,“你不該把這些東西要回來。”
“你懂什麼!”明聰吼回去,“你知道這3年來我付出多少嗎?現在她一句不愛了,憑什麼我就要默默退出?”
“我是你妹妹,我怎麼會不知道,”明俐雙手抱胸,態度冷靜,“你跟進跟出,出錢出力,當了3年的工具人。”
“那你還幫她!”
“可你是自願的,”明俐毫不留情,“沒有人逼你接送,沒有人強迫你付賬。”
“男人切忌斤斤計較,你敢說你付出的那一刻不快樂嗎?送出去的東西就是人家的,還是你的禮物需要保證感情永遠不變才能使用?”
明聰無言。
“我是幫你還是幫她,你自己想清楚。”明俐說完就離開了,我輕輕放下鍋子,也打算要走,轉身前眼角看到了幾束幹燥的玫瑰花,包裝紙的邊緣有點變色,但幾乎完好如初。
喜歡的人送一束花都這麼珍而重之,應該是真心喜歡對方的吧!
這3年的時光,畢竟還是曾被珍惜過。
人的感情,不是最珍貴的東西嗎?如果有形的物品能衡量無形的付出,那成功討回的你,應該要慶幸止損了才對。
可是坐在滿房雜物中間的明聰動也不動,一點也沒有勝利者的樣子。他身邊那些可愛的毛絨玩具個個都低著頭,有點無辜又帶點茫然,像一群群龍無首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丟棄。
等到我下一次去明俐家,那些舊物都消失了,她說明聰將它們都捐給慈善機構,用的是佳文的名字,最後把收條投進前女友家的信箱。
這也不失為一種處理方式。
失戀過去之後,大家都能感覺到明聰的改變:他遇到我們總是愉快地聊上幾句,有空還主動問要不要帶我們出去玩。他也開始和女生出去,不過沒有固定女友,身邊的人常常不一樣,但看起來也就是約會的性質。
相處多了,我有時也開他的玩笑,有次問他:“你現在還會送女生各式各樣的禮物嗎?”
“送啊!怎麼不送,”明聰笑笑,“追女生,小禮物是基本的,不然你以為怎麼會有這麼多女生願意和我出去?”
明俐在一旁搖搖頭:“以前太死心眼,現在看太開,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當然是好啊!”明聰很冷靜地說,“掏心掏肺的人最蠢了,哪那麼多心肝肺能給出去。”
以前的工具人脫胎換骨,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現在的明聰,讓我想到《綠野仙蹤》裏的一個角色。桃樂絲與小狗托托,被一陣大風吹離堪薩斯州,到陌生的國度展開曆險。她遇到了好幾個夥伴,有找尋大腦的稻草人、失去勇氣的獅子,以及空心的鐵皮人。
鐵皮人因為被施了巫術,失去了腦子和心,他跟著隊伍克服萬難,要請求奧茲大帝將心賜還給他。
稻草人問鐵皮人:“你有腦子嗎?”
鐵皮人回答:“沒有,但我從前是有腦子的,還有一顆心,經過比較後,我寧願有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