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太快的快板(上)(1 / 3)

約翰-查士丁尼,這是個普普通通的倫巴底人的名字,十個倫巴底男子中至少有那麼一兩個叫做約翰。然而它的擁有者卻並非一個普普通通的倫巴底人。共和國的南方將軍,比隆港首屈一指的查士丁尼商會的名義當主,而且在今天,他將擁有與一國至尊對陣的榮譽。

這個自小就表現出了冒險精神的男人,或者通俗一點說,愛闖禍的冒失鬼享受了世間一切的幸福卻也經受了世間幾乎所有的苦難。地球上的某位有著小時候砍倒父親最愛的櫻桃樹的事跡的開國領袖比起他的作為來那是不值一提。

他出生於一個富足的衣食無憂的中等商人家庭,在家裏的男丁中排行老二因此不用像哥哥那樣經受繁瑣的教育以應付家裏的生意和與大陸上自命非凡的上流人士打交道,也不用像姐妹們一樣在爭奇鬥豔和諸如泡茶、穿著和香料這種所謂的高雅愛好上費盡心思以期得到某個顯貴或白馬王子的青睞。

在他十六歲那一年,做海上貿易的父親和哥哥在一次出海後不知所蹤,連船帶人從此不見蹤影,連到底是遭到了海盜襲擊或海難都不得而知。查士丁尼家族的家道隨即敗落。平日讒媚討好的親戚朋友們翻臉比翻書還快,爭相討取查士丁尼商社他們投資的股份本金。為此,他的姐姐不得不委身於一個剛剛喪妻,年紀足可做她的祖父的大富豪。

完全靠了可以說是姐姐的賣身錢的金幣,在父親和哥哥死後成了查士丁尼商社的唯一男丁的約翰才免於被商社的股東們以惡意拖欠欠款的罪名起訴,在陰暗潮濕的監獄裏發黴死去的下場。然而,似乎富足的生活養成了這位少爺高傲不屈的習慣。他帶著冷冷的神色推開了前來迎接他出獄的姐姐,在姐妹們撕心裂肺的哭聲中頭也不回的登上了一條去達爾馬提亞的船。

在接下來的幾近十年中,沒人確切的知道這個登船時剛長出黃色絨毛般胡須乳臭未幹的小子的確切經曆。有來自達爾馬提亞的雇傭兵傳說一個來自倫巴底,輾轉於國王和大公的宮廷之間,悍勇無比的使劍高手在戰場上的英姿;也有來自馬爾馬拉海的商人說起一個明顯有倫巴底人黑色卷曲頭發和長臉高眉骨長相,卻穿著達爾馬提亞人特有的半袖坎肩,揮舞著長槍佩劍為古老帝國的皇帝奪取敵人性命的傳說與故事;來自馬紮爾的草原商人卻對馬爾馬拉的同行們大加譏諷,因為他們自誇親眼見過,這位以“有羽翼的獅子”為盾牌紋飾的著名騎士出入於可汗的大帳,與可汗的兄弟,汗國的將軍行兄弟般的三抱之禮,像一個真正的師傅對學生一樣對汗王的王儲拳腳相加……

十年下來,就算是以固執倔強著稱的查士丁尼家族的人對追查約翰的下落也不再熱心。線索仿佛到處都有,但總是在最關鍵的地方中斷。他仿佛是一個天生會為別人帶來不詳和不幸的人,每當他的雇主和朋友從他身上獲得足夠多的好處,噩運的車輪便會將他們碾的粉碎:接受過他效忠的達爾馬提亞王公們要麼死在戰場,要麼被對手暗殺;海倫娜堡的統治者企圖推翻太後獨立執政,卻被因愛戴太後而暴怒的人民扔下了高峻的城牆塔樓,摔成了一灘紫袍包裹的血肉模糊的東西;在保加爾,先是約翰奉命保護和教習的儲君在狩獵時摔斷了脖子,隨後保加爾人的可汗被他心愛的侄子率領的衛隊射成了蜂窩……這個烏鴉般不詳的披著黑色紅襯裏披風的男人的身影遍及整個東方卻似乎總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最終出現在姐妹們麵前,疲憊而肮髒,除一把佩劍和披風外一無所有的約翰-查士丁尼二十六歲。女人們很難把這魁梧高大,儀表堂堂,出眾的與古代泰坦巨人相似又散發著令人著迷的野獸般危險氣息的男人與那個十年前的瘦小少年聯係起來。然而一旦確認了,她們卻又歡天喜地的抹開了眼淚,這一次約翰沒有拒絕親人們的好意,他仿佛對一切都死心了似的接受了他姐夫——這個名叫羅倫佐,年紀比約翰還小兩歲的男人不是當初那個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富豪,而是一個被富豪的遺產吸引過來,屬於典型的小白臉卻又有非凡的政治和經濟頭腦與手腕的矛盾混合體——的推薦,在比隆的民兵隊裏找了個職位,每天領一份幹餉過日子,隨後便娶了羅倫佐的一位堂妹。這讓從小就為這個兄弟漂泊不定的性子傷透了腦筋的查士丁尼家的女人們以為他從此浪子回頭了,不免一時成為查士丁尼家族及其圈子內人人談論的可喜話題。

從那時候起,又是十年。十年以來,約翰-查士丁尼似乎什麼也沒做,然而似乎什麼都做了。他的地位從一個小小的城防民兵的下級軍官,一步步憑著實力與戰功往上爬到了倫巴底共和國的四位有權統軍出征的將軍之一,而那些質疑他的人都很快在壓倒性的實力與功績麵前閉嘴了。這一百年來被人們看作渣滓集中營的比隆民兵隊也改頭換麵,精悍的士兵每天都精力充沛的在清晨空無一人的寬闊街道上跑操,用嘹亮的呐喊與沉重的腳步喚醒這座因前夜縱欲過度而昏睡不醒的城市。

對於這樣的變化,市民們單純的欣喜而憑借各家私兵保證對城市絕對控製權的老爺們卻暗暗發慌,接下來城市議會的老爺們很快發現他們幾乎完全失去了對民兵隊的控製。來自查士丁尼家族的私兵和一看就知道久經沙場的東方人充斥了民兵的骨幹士官和軍官崗位,這些家夥早就被來自羅倫佐轄下的查士丁尼商會的金幣喂的飽飽的,無論是金錢收買還是威脅恐嚇都動搖不了他們的心思。比起老爺們空泛的威脅,約翰隻需要握住他的兩把騎士劍就能讓這些見過廝殺的軍人本能的噤若寒蟬。

約翰與生意節節增長的羅倫佐表麵上由於聯姻關係,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基於互惠互利的同盟越發穩固。表麵上披著城市民兵隊的皮,實際上是查士丁尼家族的私兵的這支武裝在羅倫佐源源不斷的金錢滋養和約翰嚴厲的訓練之下,早已成為較比隆十二大家的私兵更加龐大和出類拔萃的殺人機器。城市議會對比隆嚴絲合縫的統治在數百年來終於被撬開了一道縫隙,如果再給約翰-查士丁尼幾年時間,說不定他和羅倫佐就會把這個城市重新塑造成另外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