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默拉德人出現了。
作為一個共和國,倫巴底對將軍和軍隊的嚴格防範是默拉德人所無法理解也難以置信的。比如,盡管隻相隔十二公裏,但波河河口海防要塞的從屬權並不歸屬比隆城市議會,也不掌握在南方將軍,即約翰-查士丁尼的手裏,而是歸國家議會直接統轄。國家議會向海防要塞派遣指揮官和士兵,這兩千名守軍的軍餉則在比隆上繳給國庫的稅收中抵扣。而南方將軍有權隨時統轄和自由調動的部隊,理論上隻有比隆城在冊的民兵;“願意為共和國出力的誌願者”,也即雇傭兵,則隻能由國家議會在戰時授權給特定的將軍,由特定的雇傭兵召集人到指定地點召集雇傭兵,並且成軍之後要受到議會派出的特使的監視;至於法律上屬於自由雇員和私有財產的各大家族私兵和奴兵,在任何情況下都嚴禁將軍們將他們納入自己的指揮體係。
這樣一來,即便軍情急如星火,但比隆城附近的倫巴底軍仍然是一盤散沙。潰散的河口要塞守軍根本不服從約翰-查士丁尼的命令,他們被默拉德人嚇破了膽,徑自撒腿狂奔。約翰雖想組織軍法隊,但一來共和國從來無此習慣,而來他還沒得到國家議會的正式授權,稍一猶豫間,一千多要塞守軍就撤過了比隆城,向波河上遊的另一座要塞逃去,約翰連最起碼的情況都沒搞清楚——他居然漏過了鮫人也參加了戰鬥這等重要的情報!這件事也堅定了約翰某種信心,隨後他佩劍出席了城市議會召開的緊急會議,在出鞘的利劍下,瑟縮的大商人們再也不複當年他們的祖先們出入於蠻族、矮人和魔獸之間,隻為了金子閃耀光芒的那種勇氣和狂熱的膽氣,沒有誰敢對這位將軍的指揮權發出異議。他們不僅乖乖的交出了私兵的指揮權,甚至連秘藏的魔法師都被挖了出來。
這麼一拖延,最佳的反撲機會就此失去。懊惱的將軍也隻能派出達爾馬提亞雇傭兵中的半袖騎兵,看能不能夜襲默拉德人。然而默拉德人防範嚴密,別說夜襲,就是騷擾也很不成功。麵對如此難纏的對手,頗有軍事才能和經驗的倫巴底將軍不由對即將到來的戰事的前景擔心起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拖延的越久,被他強行鎮服的軍中和城內的反對勢力就越可能抬頭。大商人們一方麵是震懾於約翰的膽氣和魄力,以及等若查士丁尼家族私兵的民兵團的威力,另一方麵卻是默拉德人封鎖了河口讓他們感到如一把匕首捅進肉裏並上下攪動般痛徹心肺。港口被封鎖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說不準哪些商人就因為貨物未能及時發出或到達而信用盡喪,同時卻由於提前收取的定金已挪作他用而還不出款項,進而自己完蛋的同時導致下遊的商人資金鏈斷裂而破產。約翰清楚的很,即便是在政治和經濟上眼光獨到的羅倫佐,也比他更急於趕跑默拉德人,否則他定於這兩天到港的派往東方,裝滿香料、絲綢和名貴絨毯的三條商船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落進封鎖河口的默拉德人的口袋。若是不讓民兵和各家族的私兵出去打仗,那麼約翰這個將軍在這支商人家庭出身成分很高的軍隊中的威信就會立即喪失殆盡,即便是在他的嫡係裏也是一樣。接下來,他就會被倫巴底人最惡名昭彰的軍事民主趕下台。
因此,天一亮,隸屬於民兵團和來自各大家族私人軍隊,總數超過八千的龐大隊伍陸續開拔。一個又一個的縱隊通過比隆那著名的三層式城牆,從宏偉高大的塗著金粉的城門中踏上了出征的道路。盡管他們不過是去十二公裏以外的地方,以步兵的腳程也不過半天,但在市民的歡呼和拋灑的鮮花中威武雄壯的隊伍仿佛是去進行一場征服世界的遠征似的。
“這簡直是個大展覽會!”
在約翰的身邊,一個略顯有些太年輕的近衛感慨著說。這顯得過分苛刻的評價倒也不假:除了有統一的耀眼橙色製服和製式鎧甲,以長矛兵為主力,輔以重甲弩手的民兵團還像個樣子外,其他人數或多或少的縱隊都是由雇傭兵組成的。他們大體按照服務的家族分成大的縱隊,然後再按照兵種和民族的不同分成一個個小群。如果說大體上輕騎兵在前哨探開道,重騎兵前衛,重步兵前後“監押”戰鬥力和戰鬥意誌較弱的輕步兵,這樣的行軍序列還勉強過得去,即便遭到默拉德人拿手的快速迎頭突襲也能支撐一時三刻,那麼這支軍隊的繁雜組成一眼看上去就絕對能讓見多識廣旅行各處的吟遊詩人也瞠目結舌:服裝有阿勒曼尼和弗萊芒的插有羽毛的軟帽和燈籠袖緊身上衣和長褲、達爾馬提亞人的小帽、半袖坎肩和麻布袋子似的鬥篷、馬格裏布人和提雷格人的黑色和白色的長袍、欽布裏人和斯堪地人的皮衣和樸素的罩衫、瓦隆人用華麗的鴕鳥毛和繁複的絲線裝飾的寬邊帽子和外罩……
至於武器和甲胄,那就更令人目不暇接了。無論是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見過的和沒見過的,長的短的,大的小的,豪華的樸素的寒酸的,凡所應有,無所不有。這些人與其說是去參加一場戰鬥,到不如說是去開一場博覽會或者舉辦狂歡節上的武裝遊行更合適一些。
“烏合之眾往往是英雄好漢的代名詞。”約翰把一頂插有三根長長的染成紅色的雉羽,典型的保加爾風格有十字加強頂箍的尖頂頭盔夾在左邊腋下。這位將軍耀眼的能令一裏外的士兵也能一眼認出他:身上是一件鮮豔的鮮紅色繡金邊的半袖坎肩,內襯馬紮爾手藝最高明工匠製作的鱗甲,外罩紫紅色的披風,背著一麵頗大的繪有紅色有翼獅子的鷲形盾,一把長槍持在右手,腰間還別著一把東方風格劍柄和劍鞘上纏繞金絲鑲嵌寶石的彎月劍。他騎著來自卡帕多西亞的雄峻戰馬,戰馬的罩衫也是顯眼的紫紅色,上麵繡著大朵花蕊突出的金色百合,內裏則是馬爾馬拉工匠精巧的手藝製作出的加強鋼片的粗鐵環鎖子甲,被刻意裝飾成龍頭的馬頭鐵麵具上左右也各插著一根紅色雉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