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比隆民兵團的士兵們為了挽救節節敗退的輕步兵們而出動長矛方陣的時候,塞巴斯蒂安-哈博羅爾陛下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自倫巴底人的長矛步兵在與瓦隆人的戰爭中充分顯示了威力之後,這種如鋼鐵叢林般的森嚴戰陣就是各國所爭相研究和使用的步兵主力陣型。包括默拉德人在內,使用散兵開道後以遠程投射步兵加強的十二排長矛手緩緩前壓是標準的做法,這種陣型的正麵非常強大,無論是何等了得的英雄好漢,甚至連南方荒蠻土著號稱陸上衝擊力第一的蜥蜴騎兵和踏火蠻牛騎兵遇上都隻能順勢後退,硬頂的後果就是被一米寬度範圍內六七把長達5米以上,矛杆直徑一英寸半,有著一英尺長度的淬火鋼三棱矛頭的長矛戳成篩子。為了彌補長矛方陣所固有存在諸如兩翼薄弱,機動力差等弱點,現如今大陸各國的長矛手們都被編成三四個方陣在戰場上作戰,每一個方陣向前進攻時都有其他方陣衛護側後,這樣即便沒有騎兵加強兩翼,步兵們仍能橫掃敵軍取得勝利。
使用長矛時間最久的倫巴底人則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們的長矛方陣不設近戰散兵,隻有稀薄的弓箭手和弩手出前掩護,而且縱深十六排的方陣隻有外側的六排士兵手持長矛,其餘士兵多數裝備重型盾牌和長柄戰錘、戰斧和刀劍等近戰武器。長矛兵的任務與默拉德人的散兵類似,他們會在鼓手急促而清晰的伴奏下,前三排將矛杆舉過頭頂,矛尖微微向下對準大概脖頸或鎖骨的高度,後三排持矛斜向上方以形成一道防止羽箭下落的鋼鐵屏障。士兵們以“五鼓三步”的節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隊形整齊的發起衝鋒,密集的長矛就像一座前壓的大山般掃清進攻道路上的一切障礙,割裂甚至碾碎對方的陣型。之後與失魂落魄的敵軍的戰鬥就是長矛兵後麵裝備精良的精銳近戰步兵的事情了。
為了保持長矛衝鋒所必需的短距離衝刺能力,盡管約翰-查士丁尼地獄般的訓練和良好的營養讓民兵團的士兵們個個體力充沛的猶如塞倫蓋提的黑鬃獅子,但他們仍然必須在接敵之前保持緩步前行。一是為了盡量保持隊形穩定,再就是他們的裝備實在是太重了!前排全副武裝的長矛手的確稱得上裝備精良:滲碳鋼的矛尖後有三十五厘米左右防止雙手劍和長戟砍削的鐵護套;三到四層的鎖甲片齧合成,連兩隻眼睛都有外伸的盔沿保護的綴甲頭盔;上到下巴和耳後,下到膝蓋,防鈍器性能優良,內襯鎖甲片和帶弧度滲碳鋼片的四分之三英寸厚度棉甲;用於前臂和小腿防護的外帶鐵板條的棉筒袖;帶有鐵刺可以牢牢鎖住武器柄不致被對方擊飛甚至橫奪的鐵鎖子手套——這一整套裝備使得長矛手可以不在乎長弓射出的羽箭,可以不在乎彎刀和細劍的劈刺,甚至可以直麵單手長矛的近距離穿刺攻擊和狼牙棒的砸擊。事實上,這種海倫娜風格的綴甲在混戰時,除了近距離的鐵頭標槍、強弩和破甲錐、雙手戰斧之類的重武器的打擊之外基本是無敵的。然而它的重量也是首屈一指。默拉德士兵的全副步兵板甲重二十二公斤,在步兵裝甲裏麵已經算的上是很重的了,即便是在戰場上除了前鋒線的士兵和前排的長矛手外也很少有人全身披掛,多數默拉德的長矛手和遠程步兵都隻穿一件胸甲,甚至連胸甲都省了,隻在鏈甲衫外的燈籠式的袖子和褲子內襯上稻草以防戳刺和割砍。但民兵團裝備的海倫娜綴甲重量竟達到三十一公斤,即便是地球上的冷兵器時代,步兵甲中也僅有中國宋朝的步人甲比它重些。
在緩步逼來,隨時可能發動山崩似的衝鋒的長矛方陣麵前,剛剛揮舞如風的連枷絞起血肉漩渦,卻沒沾上一絲血跡的榮譽騎士吹響了銅哨。聽見這連續的尖利長哨的傳令兵和下級軍官都依次吹響了自己的哨子。訓練有素的默拉德散兵盡管殺紅了眼,卻也沒有忘記訓練場上由教官的吼聲和軍棍、鞭子銘刻在骨髓中各種哨聲、鼓聲和號聲所代表的意思。他們立即兩三人為一個小組互相掩護著收攏因衝鋒而打散的隊形,以小隊為建製快速集結成一個個密集的縱隊。一時間找不到自己小隊的士兵則就近找到一個戴著有十字加強箍,插有雙雉羽的精美頭盔的軍官,臨時歸入指揮。
散亂的倫巴底私兵們如蒙大赦,夾雜著所剩不多的重騎兵向戰場兩側亂哄哄的逃去。熟知大陸軍隊慣例的私兵們還沒有到完全膽落的地步,他們的理智使他們不敢直接衝動民兵團長矛方陣的隊列,那樣的話剛剛還是他們堅強有力的後盾的夥伴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們串在長矛上。
默拉德散兵排成隊列之後仍在逐漸收攏,漸漸由一條完整的陣線分裂成數個密集的縱隊。長矛方陣在大陸上用的實在太久了,以至於不少針對這種標準陣型的破解方法被研究了出來。加強長度減輕重量的空心騎兵長矛的直接衝撞、“蠍子”的集中使用,騎兵夾擊限製配合遠程投射步兵的殺傷,木樁柵欄和單獨但密集的拒馬切割對方陣型等,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而這些方法中,最具侵略性也最致命的莫過於默拉德人首創的破陣散兵的密集衝鋒。
默拉德散兵前鋒線的核心是那些戰前經過精選挑出,被特許使用隻有王室成員才有資格使用的醒目滾黑邊紅色旗幟,身披黑色識別帶的被其他部隊敬畏的稱之為“敢死隊”的悍勇士兵。他們會一往無前的殺入敵軍如森林般的長矛叢中,在被密集的長矛刺倒之前,用長戟和雙手劍如農夫用大鐮刀砍倒成熟的小麥般將長矛手和他們的長矛成片成片的砍成兩段。他們就如同深深的嵌進方陣並不斷的造成出血的帶倒刺的利刃,造成的傷口細小卻致命。隨後的前鋒線士兵便會順著這些細小的突破口一擁而上擴大傷口,待越來越多的敵軍長矛手失去武器或迫於越來越擁擠混亂的局麵不得不拔劍自衛的時候,己方的長矛方陣就會發動決定性的進攻從而一舉碾碎對方的抵抗。這種戰術十分有效,除非方陣兩翼有強大的騎兵進行護衛,可以搶先對破陣散兵的突擊進行毀滅性的反衝鋒,否則即便有魔法師支援方陣也必被攻破。
然而這個戰術也是非常殘酷的,須知,方陣的正麵非常強大,那些如飛蛾撲火般衝進去,無論勇敢還是武藝在軍中都是一等翹楚的敢死隊員們有四分之一還沒與敵軍接觸就會被強弓勁弩和淩厲的攻擊魔法擊倒在地,突進到長矛手麵前的又有四分之一還沒來得及揮動武器就會被複數的長矛戳成篩子,而剩下的又有一半還多會在後續的士兵跟上來之前被拔劍自衛的長矛手圍攻丟掉性命——畢竟武藝再高強,裝備再精良,在冷兵器時代的正麵戰場以一敵十這種奇跡般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總的說來,這些精銳士兵會在方陣中造成比他們數目稍多的死傷,自己卻會承受七成以上的慘重損失。
這些能毫不猶豫的麵對死亡,舍生忘死為己方打開缺口的精銳士兵,任何一個的損失都會讓軍官和將領們心疼的肌肉抽搐,就如同葛朗台般的守財奴眼看著自己的金子化為烏有一般。然而也如同葛朗台會為了獲得更多的收益而一把甩出足以影響金價的黃金,將軍們也會把這些精英毫不猶豫的灑向敵人,換取那幾個看似微不足道,但足以致命的毀滅性缺口。就像阿勒曼尼雇傭兵頭子洛倫佐所寫的兵書中所反複告誡的那樣:“要毫不慳吝的把盡量多的合適的人編入敢死隊,否則他們將毫無意義的死在方陣前麵。”
默拉德王家榮譽騎士塞西莉亞久曆戎行,自然不會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三短一長的銅哨音被反複吹響三遍,前鋒線的散兵們就已經排好了步兵錐陣。小隊中武藝最高強者,往往是小隊長、軍士長本人處於前端,手持沉重的雙手劍和長戟,由持盾的士兵予以護衛,後麵則跟著小隊的其他成員,正是默拉德散兵標準的破陣隊形。
一時間,戰場上出現了詭異的靜寂。倫巴底人這邊,除了緩緩前行的士兵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劇烈的呼吸氣流掠過鎖子甲片織成的麵簾的金屬嘯音和甲胄之間的碰撞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而默拉德人那邊,由於散兵們之前已經活動開身體,不需要緩步小跑直到熱身到可以衝鋒的狀態,因此矗立原地,雙手劍士和長戟兵都把武器隨意的抵在地上借以節省體力,連腳步聲也沒有,隻有軍士們呼吸之間帶起的零星的甲片之間的碰撞聲。
“機會!”
這個念頭一閃之間出現在約翰-查士丁尼的腦海中。他曾在海倫娜見過來自默拉德的散兵的攻擊,那自然是犀利無比,但這種攻擊模式麵對倫巴底人的“變異”長矛方陣必不能發揮應有的效果。一來,倫巴底長矛兵如排山倒海的衝鋒所造成的傷亡不是緩步前行,僅憑刺殺動作殺傷敵人的其他國家的長矛兵可比;二來,倫巴底長矛方陣的組成也遠較其他國家的方陣複雜,後排的持盾手可以為長矛手提供充分的保護,殺傷那些突入的默拉德散兵;三來,倫巴底的長矛手並不像默拉德那樣是正規軍隊裏無論薪水、待遇或者素質最低的一階,而是其中最優秀的成分,使用隨身短兵器搏殺的長矛手威力並不遜於默拉德散兵。這樣一來,誰勝誰敗,還難說得很呢。
當一陣類似蛇類遊動,鱗片與地麵摩擦但要大得多的沙沙聲響起時,阿斯拜恩不由掀起麵甲,驚愕的看著側後方。而本應對他這個動作嚴厲斥責的負責小隊紀律的軍士長的表情和動作與他如出一轍。
本和阿斯拜恩他們一樣屬於前鋒線的十幾名鮫人戰士由於行動速度的原因,此時才跟上大隊的腳步。他們擁簇著一名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皮膚顏色明顯與巴勒莫鮫人不同,呈現詭異的深紫色的鮫人來到陣前。如果仔細打量,就可以發現這個與眾不同的鮫人與巴勒莫族有太多的不同:他有著與巴勒莫鮫人的紅色毛發截然不同的金屬白色,生長區域順著背脊一直向後延伸到尾梢的毛發;無論是身體還是五官都比在鮫人中已屬外表柔弱的巴勒莫鮫人還要纖細一些;最重要的是,他既沒有甲胄也沒有武器,空著雙手好像是上岸旅遊交易的鮫人商人一般。
如果光是這樣,人類士兵當然不會在這血腥的廝殺一觸即發的時刻不管不顧的對他行注目禮。這個與眾不同的鮫人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響嘴裏的一枚黑漆漆的哨子,發出猶如指甲劃過毛玻璃般令人極不舒服並且音調越來越高的聲音,令的附近悍勇無匹的默拉德士兵都有拋棄武器捂住耳朵的衝動。阿斯拜恩毛骨悚然間想起了地球上那部有名的西方魔幻電影中傲視一切兵種的戒靈。同樣是高亢尖銳,同樣是聲震四野,同樣夾雜著毀滅與絕望的恐怖威勢。真不知道這個鮫人那較之人類狹小的多的胸腔是如何有那麼大的肺活量使得這小小的哨子是如何發出這麼巨大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