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清早,許晴嘉便來到男生宿舍區外,等在一旁的樹下。
此時的她,目光徘徊在門口,上揚的嘴角流露著喜悅,一看到身形與方競相似的男生,神情便緊張起來,可定眼一看後,又因自己的過分緊張而連連呼氣。
這是許晴嘉與方競確定戀愛關係的第二天。
回想起前一天的告白場景,許晴嘉仍止不住緊張,但這份緊張又滿盛幸福感,一想到心就“怦怦”跳個不停。在告白以前,許晴嘉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遇見了屬於自己的愛情時,至關重要的告白會由自己來完成。
她從未料想過,愛上一個人,會讓勇氣爆棚。
想起方競,她嘴角的笑容便怎麼也掩飾不住。
不久後,方競出現在視線裏,難掩雀躍和緊張的許晴嘉這才結束了回憶,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邊揮著手朝他跑去,一邊結結巴巴地打招呼:“方……方競,早……早上好!”
聽見許晴嘉的聲音,方競有些錯愕,卻沒有迎上去,隻是站在原地,等她奔至眼前,才問:“你怎麼在這裏?”
“我……”許晴嘉一邊喘著氣,一邊快速尋找借口,“我剛好路過。”
“路過?”
看著方競微微蹙眉、滿臉狐疑的樣子,許晴嘉深深懊惱起來:從女生宿舍路過男生宿舍,那得兜大半個校園,隨口說出的借口實在太爛了!
尷尬的紅暈趁著風起在許晴嘉的臉上彌漫開來,她連忙轉移話題,問方競:“對了,你還沒吃早飯吧,我也還沒吃呢,不如一起?”
她撒起謊來一點都不自然,方競當然一眼就明了,用“原來如此”的眼神掃視了她一番,卻沒有揭穿,反而答應道:“好。”
得到應承,許晴嘉激動地點頭,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其實,前一晚許晴嘉就發過短信問過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飯,他卻回複“我習慣早吃”就沒了下文。雖然許晴嘉當時沒有繼續詢問,心裏卻暗自做了決定——既然這樣,我就直接到男生宿舍等你。
一起吃早飯是件很平常的事。
但是,方競不知道,對於許晴嘉來說,一起吃早飯是情侶間該有的約定,因為有在乎的人陪著開始新的一天,幸福感就會填滿整顆心。
所以,她排除萬難,“拋棄”了好友舒子妍,早早地守在了男生宿舍外。
在飯堂吃過早飯後,兩人並肩走向了英語教室。
雖說同行,但兩個人之間隔了一隻手掌寬的距離,哪怕走路幅度稍大,前後擺動的兩隻手卻連輕輕觸碰都做不到。
許晴嘉一邊走,一邊時不時盯住那手掌寬的距離。
每一次兩隻手交錯的瞬間,她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厘米,兩厘米,一厘米……兩隻手始終規規矩矩地保持著距離,每一次的“差一點”都令她緊張的心瞬間低落下去。她期待著手心與手心的親密接觸,但偏偏矜持的她沒有勇氣再往前一點點,而方競一點都“不解風情”。
恍惚間,在許晴嘉再一次失落的瞬間,方競的手卻貼了過來,牽住她的同時,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的身邊,而大概是他太過用力,她整個人踉蹌著,撞到了他的肩膀。
期待終於實現,許晴嘉的心“怦怦”地跳著,幾欲跳出心房,她連忙伸手捂住胸口。
手心與手心緊緊地貼合著,許晴嘉可以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比自己的高了一點點,但不過是一點點溫差,卻飛速地讓她的雙頰漾出緋色。心跳太快,她的手卻僵硬不已,絲毫不敢亂動,仿佛怕一動他就會鬆開。她覺得手心就快冒出細密的汗水來。太過驚喜,來不及反應,她的臉上隻剩下呆愣的表情。
但下一秒方競就鬆開了她的手,神色有些不自在,說話也結巴起來,囑咐她:“走,走路要小心,不要看地上。”
許晴嘉一愣,往身後看去,才明白他會牽她的手不過為了拉著她避開那輛左右搖擺的自行車。
她忽然有些失望,晃了晃空蕩蕩的手,難掩失落地嘟了嘟嘴。
她有一點點埋怨他的不懂浪漫,卻依舊滿懷期待,期待下一次的“意外”或者是他明了她小心思的浪漫。
然而,戀愛中的方競太過慢熱,直到兩個人在一起半個月了,他還是沒有主動牽手。
兩個人相處,方競總是淡然得很,像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戀愛關係,每一次的互動都是她主動,主動約吃飯,主動約見麵,主動促進小親密,主動製造小浪漫,明明她也很害羞很緊張,卻抵不過他的“淡然”,終究按捺不住地“主動出擊”,唯獨沒有牽手。
而前不久才得知他們戀情的舒子妍,除了錯愕不已,便是對她這份感情的擔憂。按照舒子妍的說法,如此淡漠的方競根本不像是熱戀期該有的模樣,甚至,她還很憂心地發表她的“偉論”,指出方競可能並不喜歡女生,所以才接受她這個“萬年第一”的告白,用以掩飾。當然,舒子妍的“偉論”最後得到了許晴嘉的鄙視以及撓癢癢的“酷刑”。
雖然覺得舒子妍是在胡扯,但許晴嘉的心終歸很糾結。
於是,在“牽手”一事上,許晴嘉終於忍不住了。
當補習完畢,兩個人走出英語教室,準備一起去吃飯時,許晴嘉忽然叫住了方競。
走在前頭的方競聞聲回頭,看向許晴嘉,安靜地站著,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句。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許晴嘉莫名地就緊張起來,好像接下來自己要說的話有多不矜持似的。
許晴嘉抿了抿唇,心宛若在跳著節奏緊湊的舞。連連深呼吸數次,她才微微嚅動嘴唇,移開視線,艱難地擠出心裏話:“牽手。”
“嗯?”
“牽手。”
“……”
“別的情侶都牽手,我們在一起半個月了,你都沒有牽過我的手。”她小聲地說著,因為尷尬害羞,聲音忽然變得哽咽,像是被欺負了一般。
聽見她要求後的解釋,方競“撲哧”一聲笑了。而聽見他的輕笑,許晴嘉的臉也更紅了。
正考慮著是不是該轉身跑掉,許晴嘉的手就被握進了方競的手心。
雖然最後還是她主動,心卻因為他傳遞過來的溫暖而滿足了。
莞爾間,許晴嘉聽到了他解釋:“我牽過的,在一起的第二天,你差點被自行車撞到……”
02
“方競——”
寂靜裏,許晴嘉刻意讓聲音顯得低沉,直接撕破了方競的夢境,卻因那本就溫柔的聲音,倒一點也沒有陰森恐怖的感覺。
從夢中驚醒過來,方競輕吐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映入明亮瞳仁裏的是許晴嘉那捉弄得逞後得意、可愛的表情。他微微蹙了蹙眉,用以掩飾不知所措的慌張:“抱歉,我剛才睡著了。”
“好難得啊,你這個勤奮好學的‘書呆子’也有忍不住趴在桌上睡著的時候。”許晴嘉嘴上故意捉弄著,心裏卻竊喜:就這樣在她麵前睡著了,這不是明顯給她機會讓她名正言順地偷拍嗎?
“哪比得上‘萬年第一’啊。”方競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甩甩頭驅趕殘留在腦海裏的那段殘缺的夢境,拿起桌上的筆埋頭繼續攻克托福試卷中的一篇閱讀理解。
看到方競做起了卷子,許晴嘉轉了轉眼珠,決定不去打擾他,就安靜地“旁觀”起來。
兩個人靜靜地對坐著,時光也變得溫柔起來。
在一起已經好一段時間了,雖然方競還是不夠主動,但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她就很開心,隨時忘記他的冷淡。
關於愛情,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希冀,隻是有些人不敢妄想,有些人卻總能勇往直前,而許晴嘉屬於前者。當許晴嘉察覺自己愛上方競時,他就成了她的奢望,是她內心深處一直不敢妄想的希冀。而與方競一起之後的分分秒秒,他的存在總不停地提醒著她,她找到了擁有幸福的青鳥,並成功讓青鳥贈與她所奢望的幸福。
想著,許晴嘉望著身邊的方競,揚起甜蜜的笑容。
有道詭異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
這是做完一篇閱讀理解後,方競內心的獨白。無須多想也知道這道目光來自誰,於是,他放下筆,抬頭與堆滿甜蜜笑容盯著他看的許晴嘉直接對視上了。
時間宛若在瞬間靜止,兩個人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像是被定格,隻剩對視之間流轉的情意在彼此間糾纏彌漫。
幾秒過後,先一步回過神來,羞紅了臉的許晴嘉結結巴巴地打破沉默:“怎,怎麼了?”
“嗯,這句話我想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淡然的聲音在許晴嘉耳邊回響著,許晴嘉心虛地移開視線,咬咬唇:“我,我幹什麼了?”
她的逃避有些慌張,看穿了她心思的方競卻似乎來了捉弄她的興致,一雙眸子緊緊盯住她,不言也不語。
即使沒有對視,可在他熱烈的注視下,許晴嘉還是渾身不自在,她甚至覺得被他的目光掃過的地方都仿佛長了虱子,癢得她下意識地伸手抓撓。
“撲哧——”
冷漠的他突然莞爾,這難得的一幕不禁讓許晴嘉看呆了,她從未見過方競如此放鬆愉悅的表情,不像大多數時候的輕描淡寫,反而添了幾分生動的歡躍,於是仿佛被他感染到似的,她跟著他傻傻地笑起來。接著,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是被“欺負”了!
“你是故意的!”反應過來後,許晴嘉哭笑不得,礙於在圖書館裏,無可奈何的她隻能轉過頭佯作生氣不理他。
方競沒有湊上去哄她,隻將做好的卷子推到她麵前讓她批改,同時輕聲道:“待會兒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裏?”
她來了興致,方競卻故意賣起了關子,不作回答。
見他故意賣關子,許晴嘉幹脆撇撇嘴,發揮自己的邏輯思維,再問:“我們初次見麵的地方?”
方競仍沒有作答,隻是回頭看她時,眼神裏充滿了寵溺和溫柔。
如此,許晴嘉便知道了答案。哪怕他不說,她還是能猜到;哪怕他不答,她還是可以明白。這種默契,大抵隻有相愛的人才會有的吧。
突然,被埋在一大堆試卷底下的手機不識趣地嗡鳴起來。
方競無奈地歎了口氣,胡亂地翻開試卷拿起手機一看,竟是母親打來的。如無大事,母親一般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因為怕打擾到他學習。不安的念頭湧上心房,方競皺緊眉頭,想也沒想馬上接通,手機那頭卻是嘈雜的噪音。
“喂,喂——”
對方越是不說話,方競越是擔心,該不會是母親又犯病了吧?
終於,在方競打算掛斷電話,起身要走時,那邊傳來了聲音。
“喂,是阿競嗎?我是劉阿姨呀。你媽媽突然犯病暈倒了。我們現在在第一醫院,你——”
“我馬上過去!”來不及等那邊說完,方競馬上搶話,心急如焚地奔出了圖書館,就連身後連聲呼喚的許晴嘉的話也沒聽進去。
母親的病一直是他心中的大石,之所以從小立誌學醫,也是為了能醫治困擾母親多年的心髒病。心髒病是一種需要與之長期作戰的疾病,不發作的時候還好,一旦發作便極其嚴重,每次都在生死攸關的邊緣。自從母親患上心髒病後,方競已經陪著母親走過了許多次生死大關,每一次都驚心動魄。而每一次母親渡過了危險期,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沒覺得懸在心頭的擔憂減少半分。心髒病不同於其他疾病,雖然可控,但僅是一時,而且伴隨著年紀和身體機能的衰老,發病的次數隻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危險係數也越來越高。雖然之前每一次發病,最後都得到了控製,但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還能得到及時控製。
不一會兒,方競就趕到了醫院,一進醫院,他就像隻無頭烏蠅一般在醫院裏到處亂竄。
“阿競,在這裏。”
慌亂無措間,一個熟悉的沙啞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也瞬間令他停止了倉促尋找的步伐。
“我媽呢?”方競奔向一個穿著大花衫、運動褲的中年婦女,著急地問起了母親的狀況,因為著急,甚至連最基本的禮貌問候都忘記了。
“來來來,別急,我領你過去。你媽媽的病情暫時是控製下來了,但是——”劉阿姨領著方競來到急診室大廳一邊的走廊。這段兩米多寬的走廊上現在擺放著幾張小型折疊病床,略微泛黃的床單和床墊散發著淡淡的藥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顯得十分簡陋。這是醫院遇上高峰期臨時派上用場的治療場所,而方競的母親正躺在其中的一張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