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日的這天,許晴嘉是和賀定毅、舒子妍一起過的。兩人一早就拉著她,從愛心早餐到遊樂場,從KTV到燭光晚餐,將一整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許晴嘉自然是開心的,隻是,這一整日,卻沒見過方競一次,哪怕是短信都沒有收到一條,於是,她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
隻是,再輕微的失落,她都必須小心翼翼地隱藏著,生怕被任何人發現。
可是,許晴嘉沒有料到的是,回程時,居然會在女生宿舍外看見方競。
泛濫起來的雀躍瞬間就占滿了一顆心,將先前的輕微失落吞噬,許晴嘉的嘴角竟不自覺地揚起。可僅僅是一瞬間,她便意識到了不應該,連忙將笑意斂去,用深呼吸平複著內心激蕩的情緒。到底,她對他,依然深愛,仍心存眷念。
看見許晴嘉,方競連忙快步上前,將禮物遞給她,說:“生日快樂。”
隻字不提他的等待,仿佛在祝福麵前,一整日的等待都顯得無關緊要。
目光稍稍下垂,許晴嘉就看到了那份禮物,心形的盒子,上麵係著粉色的蝴蝶結絲帶。但,目光掃過後,她徑自偏過頭,連腳下的方向都跟著偏移,直接拉著舒子妍朝宿舍走去。
明明心裏很想知道那份禮物究竟是什麼,可她依舊保持著清冷淡漠。
許晴嘉覺得,自己的演技愈來愈好了,明明心裏在意,表麵依舊可以做出不聞不問、不理不睬的樣子。
隻是,表麵平靜淡漠,耳朵卻忍不住高度警惕起來,生怕錯過了身後方競的任何話語。但是,方競沒有再說什麼,連一句呼喚都吝嗇喊出。
回到宿舍後,舒子妍碎碎念起來,似乎是在試探許晴嘉的心思。
許晴嘉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幾句,就直接溜進了浴室,避開了她的盤問。
一個人待在浴室裏,世界安靜得隻餘下水輕微的“嘩嘩”聲,花灑裏流出來的水,仿佛滲入了許晴嘉的皮膚,直抵她的心髒,並快速地將心裏的雜念統統掃除,隻餘下一個方競。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要飛奔進他的懷裏。
但,不可以。
一想起他當初冷漠地分手,一想象他和林菲韻在異國他鄉的親密,她的心就隱隱作痛。
許久,當許晴嘉從浴室出來時,舒子妍漫不經心地告訴她:“下雨了。”
許晴嘉聞之皺眉,第一時間就想起了方競,腳也下意識地朝陽台方向走,還未走到陽台,舒子妍的歎息就從身後飄來:“他還在下麵等著。”
舒子妍終究是了解她的心思的,哪怕她隱藏得再好。
可明明被揭穿了,她卻依然固執地掩飾著,回了聲“哦”,便兀地收回了腳,轉而走向自己的床鋪。
一旁的舒子妍看著她,搖頭歎氣,卻沒有揭穿她的謊言。她也隻是心疼,心疼許晴嘉的固執。可是,她也明白,愛情就是盲目的、毫無道理的,哪怕那個人做了多少傷害自己的事,隻要她的心裏有他,她便不介意再一次飛蛾撲火。是的,舒子妍看出來了,許晴嘉這隻飛蛾遲早會撲進方競這火裏,她無力阻止,隻希望方競不會傷害她第二次。
聽到了舒子妍的歎息,許晴嘉卻故意不去在意,隻默默地翻開書,意欲用密密麻麻的資料填塞動搖的心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淅淅瀝瀝地拍打著窗戶,徘徊在耳邊,一再擾亂許晴嘉的心。
終於,始終無法靜下心來的許晴嘉還是拿著雨傘出了宿舍。
一出宿舍大門,許晴嘉就看到了雨中的方競。雨勢很大,他渾身濕透了,卻隻顧著禮物,隻見他連毛衣都脫去了,包裹好禮物,再抱在懷裏。
不自覺地,眼淚頓時溢出了眼眶。
許晴嘉深深吸了一口氣,跑了過去,腳踩踏在雨水裏,雨水濺濕了她的褲腳。
“回去吧。”將撐著的傘遮在了方競的頭頂,許晴嘉遞給他另一把雨傘。
“生日快樂。”見到她,方競揚起了微笑,將禮物遞過去。
可是,許晴嘉沒有接,她隻淡淡地重複道:“回去吧。”
“許晴嘉。”仿若聽不見她說的話,方競依舊笑著,問她,“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不能。”許晴嘉聞之皺眉,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
“晴嘉,你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她的拒絕迅速讓方競的眉心起了褶皺,可他依然不依不饒,想為自己再爭取一次,“我和林菲韻之間是清白的,我們隻是普通同學,僅此而已。”
“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我沒興趣。”
“我……”
“既然半年前我們已經分手了,那也請你不要再來招惹我了。”
“晴嘉……”
“回去吧。”
一再打斷方競的話後,許晴嘉將雨傘塞進他的手裏,卻不料,隻是這一瞬間,方競抓住了她的手,緊緊地,容不得她掙紮。而她正氣急敗壞地想要說些什麼時,方競已經拉著她跑了起來,風雨之中,她隻聽到他說:“對不起,晴嘉,哪怕你不願意,這一次我也必須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02
大雨滂沱,夜空之中、層雲之上猶如藏匿著凶狠暴戾的惡魔,它扯著雲、撕著風,咆哮著,發泄著對世間的種種不滿。而恣意妄為的瘋狂過後,宛若失去了力氣,轉瞬之間,停止了咆哮,孤獨地淺唱起一首蘊含愛恨嗔癡的離別夜曲。隨之,雨珠沿著蕭條的枝丫落下,發出“滴答滴答”的和聲,與大地相擁而泣。
方競拉著許晴嘉來到了他們初遇的湖邊,這是屬於他們兩個的秘密基地,留存著他們最為珍貴美好的共同回憶。然而,再次與方競來到這裏,許晴嘉隻覺得諷刺,內心壓抑了許久的不解、指責、質問和疼痛都如同這承載過多雨水的湖,即將溢滿傾瀉。
意識到緊握自己的那隻手傳來灼熱的溫度,不時地灼痛自己的內心,許晴嘉掙紮著想甩開,卻終究抵不過方競的力氣。
於是,她提高聲音說道:“放手!”
帶著慍氣的高分貝話語一下子在幽靜的林間蕩漾開來,立馬驚動了因大雨而躲在窩裏的鳥兒,它們發出“喳喳”的詢問聲,紛紛探頭張望。
然而,方競不僅沒有放手,還逼近她,另一隻手也迅速上揚,隨即雙手十指交叉地握住許晴嘉的手。
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許晴嘉再不聽他的解釋,他們之間或許真的就要結束了。
“晴嘉,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話語依舊簡單,可聲音裏多了幾分哀求,方競看著她,眼神悲切婉轉。隻是,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的許晴嘉卻隻看得見林子裏的黑暗。
她沉默著,短暫數秒的沉默,像是在猶豫,卻給予了方競期待。
可到底她還是讓他的期待落空了,沉默過後,她用清冷的聲音道出的“不可能”三個字宛若鋒利的冰錐,輕輕地在方競的心房上劃了一道傷口。頓時,血絲流出,淹沒了一顆心,疼痛隨即迅速擴散至全身。
明顯感覺到方競因自己冷漠的話語而放輕了手上的力度,許晴嘉強迫自己甩開他。
雙手終於重獲自由,可空蕩的雙手在冷冽的秋風的吹拂下,並未能安享自由的瞬間,反而愈發空虛起來。一瞬間,仿若借著風肆虐地擴散,空虛迅速就包圍了胸腔裏鮮活的心,將寂寞灌入,於是心不堪重負,沉沉地墜落了下去。
無言的僵持,仿佛時空就此停止。
仿若誰也沒辦法打破僵局,但或許是,誰也不想打破這僵局中的片刻寧靜。
靜默時分,雨後清冷的風蕭蕭襲來,本就濕淋淋的許晴嘉不由得微微顫抖著。
目光從未離開過許晴嘉的方競靈敏地捕獲了她甚為輕微的顫抖,自然地就想到她身子弱不禁風,因此,歉疚的同時,內心更加自我厭惡起來。
看著眼前的許晴嘉,方競心疼不已,隻想將她擁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可是,腦子裏想的,實際上卻不能照著做,隻因她的抗拒。所以,哪怕他如何想要一意孤行,也不能忽略她的感受,尤其是,他看得見她心上的傷口一直在滴著血,自從自己一聲不響地離開之後,傷口就烙在了她的心上,未曾愈合。
麵對傷痕累累的許晴嘉,方競一籌莫展。
聰明如他,學習上的難題從不能難倒他,可愚笨亦如他,在愛情領域裏,他連心意都未能坦白,這樣的自己完全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愚笨之人。
終於,許久之後,夜風冷卻了心底最後一點眷戀,許晴嘉有了逃跑的念頭,於是,她轉身邁開腳步徑自往離開的方向走去。可眷戀如蠟炬,火光熄滅之後,依然有燙手的蠟淚在不依不饒地激蕩著心房,使得她忍不住在心裏默念著這愈加遠去的距離:一步、兩步、三步……
“晴嘉——”
看著許晴嘉漸漸遠去的背影,方競忍不住出聲挽留,聲音裏徘徊著憂傷和痛苦。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今晚就這樣讓許晴嘉離開,他們兩個必會錯過,永遠形同陌路。
“我知道我傷你傷得很重很重,這道我親自劃上去的傷口,就算我如何追悔莫及,也沒辦法使之複原。可是,在這半年的留學時間裏,即使很短暫,卻讓我在生死恐慌中發現,原來隻有你,是……是我最無法割舍的。”
寂靜的林間響起方競一貫清冷的嗓音,但往日的清冷,此刻卻因情深而多了幾份柔軟,猶如冒著熱氣的溫泉潺潺至許晴嘉的心房,帶著一股道不出言不盡的魅力,讓許晴嘉忍不住停住了腳步。
隻是,她仍倔強地不肯回頭麵對他。
而滿腹心思隻想留住許晴嘉的方競,卻未察覺到她因自己悲傷的呼喚而悄然滋長的心軟,深埋心底的話在出口之後,他像是突然得到了滿腔的勇氣,單純而衝動地想把自己從未提及的過去以及這半年來的思念悉數向她傾訴。
“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我和林菲韻的過去,我從不提及的原因,一方麵是因為確實已經過去了,而另一方麵,我……我說不出口,又不想讓你知道。也許,今天才把事情說出來已經太遲了,但……”方競頓了一下,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著繼續說道,“但是,這是我們兩個從未觸及的地雷,我想讓你了解我的過去。”
許晴嘉依舊沉默著,隻是秀眉已經緊蹙起來。
“從我爸爸去世後,我便把醫治媽媽的心髒病當作我一生必須完成的目標,這也是我爸爸離世前唯一的心願,所以,即使傾盡我的所有,我也不能放棄。一開始與菲韻在一起時,我就未隱瞞過母親的病情,當時菲韻坦言不會介意,還在我母親病發時陪著我一同照顧她。然而,最後她還是介意了,從一開始的欣然接受,到最後的決然離開,前後竟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從未因此而責怪她,照顧病患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何況母親的病時好時壞,情況嚴重時,她甚至不能下床,日常的護理和照顧都壓在菲韻身上,這本就不是一般女生能接受得了的。對於菲韻那段時間的照顧,我很感激,但,或許,我確實不應該耽誤人家,也不能自私地把自己的責任加諸別人身上。當她選擇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和她就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