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方競自嘲地揚起一抹無奈的笑容。從接過父親遺留下的吊墜後,他便已被托付重任,守護自己最為重要的親人。念想間,視線回到前方筆直站立的背影上,方競踟躕地向前,在僅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停下。
爾後,仿若深思熟慮過,他輕輕地舉起左手,討好般地從後麵拉了拉許晴嘉的手臂。
輕輕地拉扯,像是在試探。
而因許晴嘉始終背對著他,此時此刻的他未能發覺,在他道出那些看似雲淡風輕的過去之後,感同身受的許晴嘉被他內心的疼痛與無助簇擁著,於是不由自主地在心口灼上一道傷痕。頓時,熾烈的疼痛讓她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兩行淚水潸然而下。
“晴嘉,我之所以會報考這所學院,就是看中學校醫學院每年都有資助學生出國留學的名額。對我來說,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畢竟國外對於心髒術科的技術和研發都比國內先進且權威許多,一年的時間或許能讓我在這方麵有突飛猛進的提升。”
方競頓了一下,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可是,能進入這所學校,卻是一波三折。就在收到錄取通知單的當天,我母親病發了,而且非常嚴重,需要一筆不少的手術治療費。那時候,我已經做好放棄讀書的準備了。隻是,我沒想到……林菲韻會出現,托了關係幫了我一把。我……我確實好勝心很強,不想讓你知道我一而再再而三讓前女友出麵幫忙,我……我不想讓你知道曾經的自己是這麼的窩囊!所以,我得比別人更加努力勤奮,我一定要達成自己的目標。這是我在遇見你之前已經計劃好的,我不容許自己輕易放棄。可即使如此,在得到出國留學名額的通知時,我並沒有過多的愉悅,反而是害怕不已,我……我也沒想到林菲韻也是出國人選之一……”
“出國留學的事,大家公平競爭,能拿到名額也是她自己的本事。隻是,去年我媽媽入住了她父親名下的醫院,受到了照顧以及接受了最好的治療,加上過去的種種,她有恩於我,我……欠著她一份人情,很多事情也就不可避免地要插手。”話至此,方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而繼續道,“對於你而言,她是個威脅,哪怕你嘴上不說,我也能感覺得到,所以我遲遲不知如何開口提及與她一起出國一事,怕你誤會。恰巧,這個時候偏偏又看見你和賀定毅……”
像是突然打了一支強力定心針,把困擾了許晴嘉許久的猜疑逐一擊破。
其實,一直以來,許晴嘉之所以對林菲韻和方競的關係十分敏感,是源自方競對林菲韻的溫柔。因他對其他女生都冷漠寡言,連與自己戀愛,都需要一段時間來習慣戀愛中的親昵,可偏偏他的溫柔除了她,還能同樣投放在林菲韻身上,再加上明顯感受到林菲韻喜歡方競的心思,因此疙瘩的種子就在心裏發了芽,在他們倆一起出國後茁壯生長。
如今,真相已經慢慢浮出水麵,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方競並未變心,而當初分手,也隻是因為誤會她和賀定毅在一起導致的。
許晴嘉內心情緒十分複雜,這段時間以來對方競的恨,能讓就此輕易道出“原諒”二字嗎?
記憶猶如糾纏不清的蠶絲卷曲成繭,像是被若隱若現的微光輕撫而幻化成晶瑩剔透的琉璃,熾熱刺眼。
許晴嘉就這樣沉浸在與方競相遇相識相愛的回憶中,流連忘返。
直至感覺到身後的方競小心翼翼地又拉了一下自己的手,似乎遞給她什麼東西,許晴嘉才忍不住低下頭看去,昏暗間映入眼簾的是那條曾經她親自戴在方競脖子上的吊墜。
隨之而來的,是方競的解釋。
“這是我爸爸留下的吊墜,謝謝你曾經幫我妥善保管。它對我的意義十分重大,也是它時刻鞭策著我,提醒我必須出人頭地才能保護身邊的人。”
她依稀記得這條鑲嵌著寶藍色水晶的吊墜形狀十分奇特,由於吊墜所代表的含義是祈求平安,因此當時的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心愛之人所贈之物,原來這是方競父親的遺物,怪不得方競會如此看重。
盯著手心的吊墜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她聽到了方競著重的補充——
“才能保護好你,給你幸福。”
心猛地一顫,暖暖的,軟軟的。
“吊墜頂端有個按鈕,你可以輕輕按一下。”話至此,對於許晴嘉也已經沒有了可隱瞞的秘密,方競索性把深藏在吊墜裏的秘密也和盤托出。
隨著方競的指引,許晴嘉估摸著大概位置,輕輕一按,果不其然,嵌在裏麵的寶藍色水晶突然緩緩地“彈跳”一下,接著後麵忽然發出微弱的光芒,那是體貼的方競為了能讓她看清吊墜裏深藏的秘密而開啟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借著微弱的光芒,許晴嘉發現揭開表麵的水晶,裏麵竟然藏著她的相片!相片中的她咧著嘴揚起最幸福的笑容,眼睛也眯成了縫。她愣愣地看著相片中的自己,好不容易幹了的淚痕,再次染上滾熱的感動。
“這條吊墜是我的寶貝,因為裏麵有我深愛的人的照片。每次我一看到相片中的你,思念便能支撐著我繼續堅持,讓我在陌生的國度不至於迷失自我。”
曾經,吊墜裏放著的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但在出國的前一天,即使當時他已經和許晴嘉憤然分了手,但他仍把許晴嘉的照片放了進去,貼在全家福的前麵。之後,每每遇到研究瓶頸或者困難時,他總會打開吊墜,看著相片上的人,就可以隨心地讓相思成河,綿遠流長。
“晴嘉,能原諒我嗎?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我……我愛你。”
“夠了!”強忍著泛濫的眼淚,許晴嘉終於顫抖著出聲。接著,她緩緩地轉過身,低著頭委屈地說:“分手是我心中的一道傷疤,就算已經愈合了,仍時不時泛疼。為什麼當初你不聽我解釋呢?為什麼你出國也不跟我說呢?你一聲不吭離開的第二天,一無所知的我焦急地想盡辦法想要挽回這段感情,可是當我跑遍了整個學校瘋了一般地找了你好久好久後,得到的竟然是你和林菲韻一同出國了的消息。你出國這麼大的事,為什麼……為什麼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不相信,不相信你跟她複合了,不相信你不要我了……我難過,我傷心,我等著你的解釋,等著你的電話,等著你的短信,一直在心裏默默地念著,想著,自欺欺人著,可是,我什麼都等不到,你連一條短信都吝嗇給予。方競,我真的不知道,對於你而言,我到底算什麼?”
“對不起!是我不對!是我笨!是我傻!你罵我打我揍我都行,隻要你不要離開我。”方競趁機緊緊地將許晴嘉擁入懷中,歉意與心疼油然而生,在心裏沸騰。
“你……你這個渾蛋!竟然這樣欺負我!”
重新被擁入了魂牽夢繞的懷抱中,許晴嘉心中所有的恨化成塵埃,隨著冷冷的風靜靜地消失殆盡。
“對不起,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原諒我好嗎?”
方競的哀聲請求從頭頂飄來,而此時內心一片清明的許晴嘉早已輕鬆地掛上幸福的笑容,微微地點點頭。
瞬間,方競有些難以置信地怔了怔,隨之咧開嘴發出爽朗的笑聲,以此來遮掩自己因過分喜悅而不由得紅了眼眶的窘態。
失而複得,也許是世界上最令人驚喜的一件事了。
03
重歸於好後,方競和許晴嘉之間有了一個不成文的約定,便是以後遇到任何問題都不能隱瞞,誠實與對方說明,隻有很好地溝通,情侶間才會愈來愈信任,誤會也才會迎刃而解。
可惜的是,兩人都淋了雨,方競堅持要送許晴嘉回宿舍,並約定第二天再見。
於是,兩人就在女生宿舍樓下依依不舍地道別。而當許晴嘉懷著幸福雀躍的心情回到宿舍時,好友舒子妍已經在門口等了她許久。
一開始是單純的擔心,可當時間拉得越長,舒子妍內心也越來越清晰明了,因此,在兩人的眼神對上時,她就已經猜出了結果。
隻是,麵對好友的審視,許晴嘉的臉頰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尷尬歉意的紅暈。
畢竟,之前自己還理直氣壯地宣告與方競再無可能,而今,卻吃了“回頭草”。
“子妍,我……我原諒他了!”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許晴嘉選擇在好友開口詢問前直接坦白一切。
舒子妍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一言不發地盯著許晴嘉。她很清楚,感情的事從不是第三者可以插手的,她一直都隻是一個旁觀者,充其量也隻能適當地提醒一下許晴嘉,卻不曾有任何資格去斷定她是否可以獲得幸福。
想到此,她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懶散地聳著肩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言不由衷地說:“唉——原想著今晚大展一下歌喉,給你高歌一曲《分手快樂》,這下準備已久的一片苦心也白費了。我說許晴嘉,你怎麼就這麼沒誌氣,這麼笨呢!放著對你千依百順、溫柔體貼、癡心一片、默默守護的賀定毅大帥哥不要,卻老是做出這般飛蛾撲火的蠢事。你怎麼就不想想,你已經‘死’過一回了,還想多來一次?那方競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蠱啊?我不管了,下次被拋棄,你就給我滾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劈裏啪啦一段話像是早就準備好一樣脫口而出,讓許晴嘉聽得有些咋舌。
明顯感覺到舒子妍的怒氣,於是,許晴嘉也就由著她順著她安撫著她,溫柔地說道:“嗯,我知道的,知道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原本隻是稍微裝裝樣子嚇嚇許晴嘉的舒子妍,在沒有聽到讓自己滿意的回複後,反而沒由來地燃起了火氣,慍怒地吼道:“你這是什麼豬腦子啊?對得起‘萬年第一’的稱號嗎?這時候就應該理直氣壯地保證說不會有下一次啊。你還想再被拋棄一次啊?”
許晴嘉一愣,她從未想到會有被方競再次拋棄的可能,隻是單純地順著舒子妍的話進行安撫。
但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讓好友如此擔心自己,原來,自己竟是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