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蓑蛾的保護層(1 / 3)

在炎熱的 6 月上旬,蓑蛾的卵漸漸地開始孵化了。剛出生的蟲子身長大約 2 毫米,頭和體節分明。第一個體節黑得發亮,隨後的兩個體節是灰色的,其餘部分呈淡琥珀色。它們靈活敏捷,精神抖擻地在海綿狀的絨毛中小步快走,竄來竄去。這些絨毛來自蛻去的卵膜。

我們曾經在書本中得知,蓑蛾初生時吞食它的母親。這種行為實在是令人發指的,但是我認為書本應該對此說法負責,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任何類似的情況,也不了解這種說法是怎樣產生的。蓑蛾母親把它的茅屋作為遺產留給子女,並從茅屋的莖稈中抽取絮狀物,作為它們製作第一件衣服的原料。蓑蛾母親還為它們的孩子提供雙重庇護所——蛹殼和皮。它用絨毛為子女修建防禦性路障和出門之前的臨時棲息所。

為了子女的前途,它獻出了自己的一切,什麼都用完了。在我的放大鏡下,除了難以識別的纖細而幹燥的破布以外,沒有剩下任何東西,怎麼會向這個人口眾多的大家庭提供自己的身體供子女們來食用呢?

不!小蓑蛾們沒有吃掉你們的母親。我監視過你們,想找出你們吃母親的證據,可是白費力氣。你們中沒有一個小家夥為了穿或者吃,把牙齒啃向自己母親的遺體。母親的皮膚完好無損,就連細小的廢殘物——肌肉層和氣管網也是如此。同樣,蛹留下的袋子也是完整無缺。

出生的時刻終於到來了。出口在很久以前就開鑿好了,幼蟲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來對付母親留下的蛹殼。沒必要用剪刀去剪出缺口,門會自然而然地打開。當母親還處於活動的小香腸狀態時,它的前幾個體節是半透明的,與身體的其他部分有著明顯的區別。這很可能是一種密度較小、韌性較小的標誌吧!

這個標誌顯示的情況是真實的。當蓑蛾母親的身體在蛹殼裏開始縮小時,幹燥的半透明的頸部就變得極不牢固,非常容易損壞。這個頸部會自己脫落嗎?或者在迫不及待離開的小蟲子推搡下脫離嗎?這些我不是太了解,但是我知道,要使它落下,隻需對著它輕輕吹一小口氣就行了。

為了讓孩子們走出房屋,蓑蛾母親在生前就已經為自己準備了一次最容易的,或最自發的斷頭手術。它特意為自己製作一個纖細的脖子,以便在適當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切去它,讓幼蟲能夠暢通無阻地從通道裏出去,這是怎樣一種獻身精神啊!在這次獻身行動中,母性的溫情完全徹底地、非常崇高地表現出來了。這隻可憐的像蛆一樣的,像小香腸似的蟲子,在自己幾乎不會爬行時,就對未來高瞻遠矚。它遠勝於那些善於深思熟慮的人。

天窗因蓑蛾母親頭的脫落而打開。通過這剛剛打開的窗戶,一窩幼蟲走出它們的出生地。蛹袋是第二層包裹,對它們來說沒有任何障礙。自從蓑蛾母親從那兒進進出出後,就一直打開著。第三層是鴨絨被,它是用蓑蛾母親身上脫落的絨毛聚積而成的。這個地方比出生地寬敞多了,於是它們停了下來,舒舒服服、柔柔和和地暫時住下來。一些幼蟲在靜靜地休息;另一些則竄來竄去,好像練習走路。它們都鉚足了勁兒,準備在大白天流散遷居。

在這個極大的樂趣中停留的時間並不長,隨著這些蟲子體力逐漸恢複,於是,一小群一小群地出來了,在茅屋的表麵上散開。它們立即開始幹活兒。這是一項十分緊迫的任務——縫製衣服。衣服一旦做好穿上,它們就開始吃頭幾口食物。

“我穿著我的父親。”蒙田在穿上他父親穿過的衣服時,曾經這樣動情地說過。同樣,蓑蛾幼蟲也穿著它們的母親。它們用母親留下的舊衣服來覆蓋自己的身體。在這些衣服中,它們仔細搜尋著那些可以用來縫製棉衣的布料。選用的材料是胚莖的髓,特別是那些縱向劈開、更加適於采集的碎塊。蓑蛾小蟲首先選擇一個合適的位置,用大頦削開,從柵條裏麵抽出一種很白的棉絮來,然後動手收集。

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衣服最初的形狀。這隻小小的昆蟲有自己獨特的方法。我們現在的工業技術還沒有比這個方法更高明。一小團一小團的絮狀物被收集起來。用大頦剪刀剪裁好這些小絮團後,又怎樣將它們縫製起來呢?對製作者來說,應該有個支撐物,更需要有個基礎。這個支撐物不能夠在自己的身體上尋找,因為這樣緊貼在身體上的東西會非常礙事,會妨礙自己的自由活動。然而,幼蟲卻用一種很靈巧的方式克服了這個困難。

先把一些絨毛的碎屑收集起來,然後又用絲線把它們一片片連接起來。這樣就形成了一條筆直的花飾。在這個花飾上,收集起來的小絨毛就在同一根繩索上懸掛著,晃動著。當它認為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把這個花飾纏在腰部,即靠近胸部的第三個環節處,這樣做可以讓 6隻爪子能夠自由活動。然後,它用絲把花飾兩端係在一起,形成一條武裝帶。這根帶子一般是不完整的,但小蟲很快就把另一些絨毛屑固定在絲帶上。這條絲帶是製作整件衣服的支撐物。

這根武裝帶就是衣服的基礎。以後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件衣服加長和擴大,直到製作完整。蓑蛾幼蟲始終在自己的前部邊緣,用它的吐絲器時而在上麵,時而在下麵,或者在側麵,把大頦不斷切削出的髓質碎屑固定起來就行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武裝帶似的環形花飾的想象和設計更好了。

基礎打好後,紡織機就要充分地運轉起來了。紡織者首先在腰部纏繞一根細繩,然後始終在前部邊緣添加新線團,接著製作出肩帶、背心、短上衣,最後還製作出袋子。這隻袋子的製作不是向後延伸的,而是通過紡織工的操作逐步向後擴大。這個紡織工在已經製作好的外套裏向前鑽動。在幾個小時內,衣服就縫製完畢。這真像一頂完美的、白色的圓錐形風帽。

情況我們已經很清楚了。走出母親的小茅屋時,小蓑蛾不必到處尋找,也不必進行對這個年齡來說十分危險的遠征,它就在房頂柔軟的小柵條中尋找縫衣所必需的材料。對它來說,這樣可以避免赤身裸體到處漂泊所遇到的危險。以後,當它離開家時,在母親的關愛下,它擁有了一套暖和的服裝。母親把它的家庭安置在柴屋裏,就是讓家庭成員能夠方便地選擇材料來進行加工衣服。

如果蓑蛾小蟲掉在破房子裏,或者被一股風刮到距離較遠的地方,那麼這個可憐的家夥往往就會完蛋。雖然木質的麥稈髓質豐富、幹燥、浸漬充分,但並不是隨處可見。這樣,這隻小蟲可能就沒有衣服穿。遇到這種苦難,死亡很快就會降臨。但是,如果能夠遇到適宜的、與母親的遺留物相同的材料,這隻流亡的小蟲有什麼理由不加以利用呢?讓我們來考察一下吧。

我把幾隻蓑蛾幼蟲與其他蟲子隔離,放在玻璃試管裏。在試管裏,放上一些從類似蒲公英的植物莖梗中選出來的細枝,細枝已經被剖開,讓蟲子們來利用。這些小蟲已經失去了母親的家園,因而對我提供的細枝似乎非常滿意。它們毫不遲疑,在細枝中仔細搜尋質量最好的白色髓質,用來製作風帽。這頂風帽比它那用出生的破茅屋製作的風帽更加漂亮。它們出生時,房屋或多或少被發黃的材料弄髒,再加上長期放置在空氣中,已經變質。尼姆的蒲公英的中央部分被我剝出來後,呈一種白色,毫無瑕疵。用它製作白的棉帽子簡直是完美無缺。

選用高粱的髓質小圓秸來做試驗,收獲更大。我從廚房的掃帚上取下這些圓秸。這次的製作物上麵有水晶般的閃光點,就像一座用糖塊搭成的建築。這就是蓑蛾工人的傑作。

兩次成功使我有理由相信,材料的選取可以多種多樣。我缺乏蓑蛾的幼蟲,於是我就揭去蓑蛾小蟲的覆蓋物,即帽子,然後給這些身體裸露的蟲子一條沒有塗膠水的紙帶,作為它們唯一的開發場所。最後,我還給它們一根吸墨紙條。

蓑蛾蟲子沒有猶豫不決。幼蟲們勁頭十足、歡天喜地仔細搜索這個對它們來說嶄新的東西,用它們為自己縫製一件紙衣服。小盧塞爾①死後留下了名聲,他有一件用同類材料縫製的衣服,但是他的衣服在纖細程度和絲光程度方麵都比蓑蛾幼蟲的紙衣服差多了。我的那些蟲子們,它們穿著紙衣,似乎對它們的紡織原料十分滿意,以至於它們鄙視出生的茅屋,連續在這件工業產品上刮擦舊布紗團。

此外,有一些蓑蛾幼蟲在試管裏沒有收集到材料,於是就同玻璃隔間的軟木塞發生了聯係。這就足夠了。這些赤裸的蟲子急急忙忙地仔細搜索軟木塞,將它鋸成細片,用它為自己製成一個細粒狀的風帽。這頂帽子戴起來合適,看上去雅致、漂亮,似乎這個昆蟲亞種一直都在使用這樣的材料。這種材料或許是第一次使用,但新穎的材料絲毫沒有影響衣服的裁剪。

總之,蓑蛾幼蟲對於所有植物性的、幹燥的、輕的和易於處理的材料都會接受。如果是動物性材料特別是礦物性材料,也具有適當的纖細程度,情況會相同嗎?我在大孔雀蛾的翅膀上剪下一根細帶子。我把這根帶子放在一根試管底部,帶子上放置 2隻赤裸的蓑蛾小幼蟲。除了這條帶子,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供這 2 隻囚徒支配使用。對它們來說,這個鱗片工場是呢絨唯一的來源。

麵對這片奇特的草坪,它們思考許久,猶豫不決。20 分鍾後,其中一條蓑蛾幼蟲似乎下定了決心,不幹任何活兒,決心光著身子死去。

另一條膽大一些,或者因為在突然被剝光身子時受到的驚嚇小些,把這條帶子探查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加以利用了。這一天還沒有過完,它就用大孔雀蛾的鱗片為自己做了一件灰色的天鵝絨衣服。由於材料精致纖細,這件衣服簡直精巧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