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林子很大,方圓有幾十裏,等華龍走出林子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下來了。因為地上有積雪,到處都是一片銀白,所以華龍走路的時候不擔心天黑。
出了樺樹林不遠,借著雪地上的亮光,華龍看到了幾縷升騰的炊煙。哈哈,終於看到房子了。他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林子後的河村。越走近,村中的燈光越是吸引著他加快步伐,到最後,如果不是地上有積雪,華龍就會像在大學的操場上一樣按照競走的步速前進了。
一路走著,華龍注意著路邊上是否有凸起的雪堆,有了前麵瘋女人的例子,華龍不能掉以輕心。
華龍進村的時候,村子東頭第一家的油燈亮了起來,他決定先從村東問起,然後再發動村民一家一家地打聽。
門開後,一個老者站在門口,“你是?”
老人花白的胡子在問話的時候上下顫動。
“老人家,您好!我是利民派出所的華龍。”華龍自我介紹說。
“哦,是城裏來的警察呀。”
“是啊,老人家。我想請您幫個忙,您看行不?”華龍站在門口客氣地問。
“快進來說,外麵冷。”老者說著往屋子裏讓著華龍。華龍也沒客氣,跟著他就往屋子裏走。
坐在老人家的炕沿上,華龍摘下了帽子,從頭發上冒著一絲熱氣,他知道自己的帽子和衣服都已經濕透了。老人家從爐子上的茶壺裏倒出來一杯熱水遞給華龍,華龍喝下這杯熱水,頓時覺得心裏也暖了起來。走了一天,一直處在寒冷中,這會兒剛見到一點熱乎氣兒,華龍心裏感慨著。
“老人家,是這樣,城裏有一位大姐家的兒子兩天前離家出走了,我在幫他找孩子,走了一整天才找到您這裏,您看能不能幫我問問村子裏的人,是否看見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從村子裏走過?”華龍開門見山地說。
“你說的這個男孩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能跟我說一下嗎?”老者問。
“據他母親說,這個孩子長著一雙大眼睛,雙眼皮,個子1.3米左右,是個很清秀的小男孩,名字叫孫義。找不到這個孩子,他母親就要發瘋了。所以,請老人家幫忙問問。”華龍在介紹了孩子的情況後,很誠懇地說。
“要是照你這麼說,你來我家就算來著了,你跟我來。”老者端起桌子上的油燈,就往屋裏走。
華龍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剛才進來的時候,隻注意到屋子裏麵掛著一個布簾子,他以為那個簾子是個裝飾物,沒想到簾子後麵是另一間屋子。借著老者舉著的油燈的光亮,華龍看到裏屋的炕上躺著一個孩子。他很驚訝,回頭看著老者。
“老人家,您是說,這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孩子?”華龍有些疑問地問道。
“是啊,你看看,這孩子跟你說的特征一樣不?”老者笑著捋了捋白色的胡子。
老者把油燈舉了過來,華龍仔細地看著,一張清秀的臉,臉膛有些發紅,雖然睡著,也能看出那孩子的眼睛很長,雙眼皮的紋線很深,躺在炕上身高差不多1.3米左右。
“大爺,您從哪兒找到的這個孩子?”華龍一邊跟老者轉身向外間走一邊問。
“我今天早晨出去打獵的時候,在林子邊上看到了這個孩子。當時他已經凍昏了,我把他背了回來,給他喝了薑水,等他緩過來後,我又喂了他一些飯,後來這個孩子就睡著了,一直睡到現在。可能是太累了,唉,這麼小個孩子在大雪天穿過了這片樹林,可憐啊!”老人心疼地說。
“大爺,謝謝您啊,如果他的父母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感謝您呢!”華龍由衷地說。
“感謝個啥?擱誰要是遇上了也不能見死不救的。”老者說。
“是啊,大爺,那就這樣吧,我把他背回去,交給他父母,您老人家也好好歇歇,照顧他一天了,也很辛苦。”華龍是想讓孩子的父母早一點看到孩子。
“不行啊,孩子還沒醒,再說天都黑了,你帶著他走林子裏我也不放心。在我這裏將就住一夜吧,你看你的衣服都濕了,走了一天,也餓了吧,先對付一夜,明天早晨我送你們回去。”老人顫動著胡須說。
老人的話讓華龍很感動,可是他還是擔心孩子的父母著急。
“大爺,您放心吧,我沒事。早一會讓孩子的父母看到孩子,就讓他們早一點安心,我明天也還有工作要做,今天晚上我們還是連夜趕回去吧。”華龍對老者說。
“行,你是公家的人,我也不攔著你了。這些餅子你拿著,留著路上吃。我把孩子叫起來。”老者把餅子放進華龍的衣兜裏,就去叫孩子。
男孩懵懵懂懂地來到華龍身邊的時候,華龍脫下了自己的大衣給孩子裹上,然後背起了男孩。
“對了,大爺,您老貴姓,我得替孩子的父母好好謝謝您老人家。”華龍問。
“嗨,謝什麼啊,我姓白。以後再路過我家,進來喝口水。”老人跟華龍說。
“白大爺,謝謝您!去城裏的時候別忘了到我們派出所坐坐。”華龍也熱情地邀請老人家。
“行,等去城裏的時候,去看你。”老人爽快地說。
告別了白胡子老人,華龍背著孫義朝著利民市的方向走去。
回到城裏的時候,華龍按照孫義媽留下的地址,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孫義的家。
已經是後半夜了,可是孫義家裏還亮著燈,孫義的母親正坐在屋子裏哭泣。華龍敲門的時候,清楚地聽到了孫義媽的聲音:“讓你去找孩子,你偏不去,這要是孩子出了點什麼事,我們怎麼辦?把他養這麼大,難道就白白地讓他跑了嗎?”
“你嚷嚷什麼?他找不到家就會乖乖地回來的。”孩子的父親說。
門外站著的華龍,心裏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剜了一下,不是親生的,著急的程度確實不一樣。此刻,華龍已經累得不行,雙腿就要癱軟下去了,他隻是想趕緊把孩子放下,然後回去睡一會兒,不耽誤早晨上班。
聽到敲門聲,孫義媽的第一個反應是:孩子回來了。
她立即喊孫義的爸爸:“快起來開門。可能是孩子回來了。”
門開處,華龍身披雪花,頭上冒著熱氣,背後還背著一個被大衣包裹著的孩子。孫義的爸爸和媽媽一看到華龍的樣子立即明白了一切。
“你還傻愣著幹啥?還不快讓警察同誌進來暖和暖和?”孫義媽對著孫義爸尖聲喊道。
華龍的嘴幾乎都要凍木了,他費了老大勁兒才說出話來:“大嫂,不用了。”
華龍堅持著走進屋,把孩子放到炕上,拿起大衣,轉身就要往外走。孫義的爸爸這會兒才緩過神來,“兄弟,喝碗水再走吧!”說著,就去倒水。
“不了,別麻煩。我該回去了。”華龍還要走,孫義媽也上來攔住了他。
“你從哪兒找到我兒子的?”她問。
“在林子對麵的村子裏,住村東頭第一家的那個白大爺救了他。”華龍覺得有必要讓孫義的父母知道孫義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誰。
“大兄弟,太謝謝你啦!以後我們去謝謝那個大爺。”孫義媽說著就要給華龍跪下。
“大嫂,別這樣。孩子有點凍著了,讓他暖一暖吧。我走了。”華龍說著,推門就往外走。
剛在房間裏緩了一會兒,有了點兒熱乎氣兒,這會兒一來到外麵,華龍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披上大衣,踩著雪,嘎吱嘎吱的聲音回響著。
早晨派出所的門剛打開,局長郎大中就帶著秘書賈明來了。
所長張天毅正跟內勤小李掃雪。看到局長來了,高興地迎上去:“郎局長,這麼大的雪,您怎麼來了?”
“還問我呢,這麼大的雪,我惦記著派出所的辦公樓,這是個舊樓,別出點什麼意外,不來看看我也不放心。”郎大中說著,把大衣脫下來交給賈明,拿過張天毅手裏的鐵鍬開始鏟雪。
“局長,您還是進房間裏暖和一下吧!”張天毅勸著。
“沒事兒,正好鍛煉鍛煉,最近總坐辦公室,兩條腿都坐木了。”郎大中說著,手裏的鐵鍬不停地鏟著雪。
“我怎麼沒看見華龍呢?”郎大中問。
是啊,華龍哪兒去了?“小李,你看見華龍了嗎?”張天毅問與華龍住一個宿舍的小李。
小李跑過來,剛要說話,卻看見了昨天來的那個大嫂。
“那個高個子的警察呢?”那個大嫂問。
小李明白,派出所裏華龍的個子最高。她問的那個高個子警察一定是華龍。
“我們也找他呢,昨天他回來挺晚。你找他有事兒?”小李問。
“是啊。我找他有事兒。”大嫂說。
“那你等一會兒,我跟局長說一聲。”小李是想跟局長說早晨他出來的時候華龍還沒起床呢,昨天他回來得很晚。
那個大嫂一聽局長在,直接就奔掃雪的幾個人走了過去。她看到郎大中年齡最大,看上去像個幹部模樣,就走上前問:“您是局長嗎?”
局長郎大中沒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點了點頭,隨後看著張天毅,張天毅也是一臉的茫然。
這個大嫂就是孫義的媽,她拽著局長郎大中的手不放,弄得四十歲的郎大中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大嫂,您有什麼事兒?”
“我知道您是局長,昨天派出所的一個大兄弟冒著大雪把我兒子給救了回來,多虧了他,要不,我兒子就找不回來了。”她一邊說一邊擦眼淚。
“大嫂,這是好事啊,你不要哭。這都是我們民警應該做的。”郎大中說。
“我來是說一聲,那個小夥子可太負責了。這樣的好警察讓我給遇上了。”
郎大中和張天毅聽了孫義媽的話都愣住了。
“這個好事是誰幹的?”緩過神來的郎大中問張天毅。
“我也不清楚啊!”張天毅昨天去局裏開會,他不知道所裏的情況。
“查查,看看是誰做了好事。賈明,這樣的典型你給好好宣傳一下。”
賈明不斷地點頭稱是。
等到孫義媽把救她兒子的那個警察的相貌描述一番後,包括郎大中在內,大家異口同聲地說:“華龍!”
此刻的華龍,還躺在宿舍的板床上,經過一天加上大半夜的折騰,他凍得不輕,這會兒正燒得迷迷糊糊的。早晨小李走的時候,是想讓他多睡一會兒,沒想到他竟然發燒了,還很嚴重。
小李聽大家一分析,立即意識到華龍是生病了,他拔腿就要往宿舍跑。
張天毅問:“你幹啥去?”
“我去宿舍看看華龍,他可能是病了。”說著還要跑。
張天毅說:“你先去看看,一會兒我就去。”
郎大中聽見了小李和張天毅的對話,把手一揮,“走,我也看看他去。”
幾個人扔下了孫義媽一個人,都去了華龍的宿舍。
宿舍就在派出所的後院,與派出所隔著一道門,屋子裏一半地方放派出所檔案,另一半用辦公桌隔開的地方放了兩張床,小李和華龍兩個人就住在這裏。
華龍還在床上躺著,嘴裏說著胡話。昨天一天被大風吹,加上發燒,嘴唇上已經起了一排水泡。
郎大中和張天毅他們進來的時候,他還在昏睡中。張天毅伸手去摸了摸華龍的額頭,“這麼燙啊,高燒。小李,你怎麼整的!咋不報告一聲!”
小李在一旁低著頭說:“昨天他後半夜才回來的,我正睡得香呢。早晨我起來就走了,沒注意到。”
“還費什麼話呀!趕緊把人送醫院治病去。”郎大中命令道。
華龍個子大,幾個人費了很大力氣才把華龍弄到郎大中的吉普車上。小李和張天毅也跟著上了車,車子打著滑,朝著第一醫院的方向駛去。
當班的是實習醫生高敏,她家住利民城郊,是個孤兒。父母因病早逝,叔叔把她撫養大,帶著治病救人的理想,她勤奮學習考上了醫學院。轉過年就要畢業了,畢業前實習這半年,她選擇了市第一醫院,這裏離老家近一些。
高敏個子很高,皮膚細膩白淨,雖然打扮得很樸實,但怎麼看也不像是農家女子。昨日外麵一直下雪,來的病人很少。今天早晨,高敏早早就坐在了診室的辦公桌旁,醫院裏為了讓實習醫生早點獨立工作,特別給了她機會參加值班,她也很珍惜獨立坐診的機會。
華龍被扶進來的時候,高敏正低頭看著英文書。看到有患者進來,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書,整理一下坐好。
門開處,張天毅和小李攙扶著華龍走了進來。
“小敏,快,給華龍看看病。”張天毅說。
“姑父,你怎麼來啦?”高敏驚訝地說。
“我們派出所的同事,發燒了,你快給看看。”張天毅解釋著說。
“快把他扶到病床上去。”高敏說著,也來幫忙。診室裏有一張床,是專為病人準備的,上麵蒙著一層黑色的人造革。華龍被扶到了上麵躺下。
高敏拿著聽診器聽了聽華龍的心髒和肺部,張天毅問:“要緊嗎?”
“幸虧送來得及時,否則會燒成肺炎的。”高敏一邊摘下耳朵上的聽診器一邊說。
“你給想想辦法。”張天毅說。
“我先開點藥,給他打支退燒針,再打一支消炎針,開點藥回去吃,估計很快就能好的。”高敏回到座位上邊開藥邊說。
“行,聽你的,想不到這個小醫生還真派上用場了。”張天毅笑著說。
“姑父,看您說的,我在這裏實習快半年了,再愚笨也能開點竅吧!”
打了退燒針,華龍開始清醒起來。張天毅已經回了派出所,小李留下來陪著華龍。
華龍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高敏。那雙眼睛真美!華龍暗自讚歎著。此刻,她正朝著他微笑著,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滿是溫柔。
“你醒了?口渴嗎?我給你倒點開水來。”
華龍點了點頭。
高敏拿起暖瓶倒了半杯開水,她用手輕輕地晃動著杯子,覺得不是很燙的時候,才給華龍端過來。華龍平時身體很好,這會兒退燒了,立刻精神起來。他坐起來,接過高敏遞過來的杯子喝著,感謝高敏這麼周到地照顧他。
“謝謝你啊!”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別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高敏笑著說,白淨的臉越發好看。
華龍在學校的時候也接觸過女同學,但他是學生會主席,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給女同學布置任務也很幹脆,女同學想喜歡他,也沒有機會。華龍的外表也很帥,那些女同學都知道他的標準一定很高,所以也沒人來他這碰釘子。結果,華龍到畢業也沒有女朋友這件事,誰聽了都不信。
小李去衛生間回來了,看到華龍能坐起來很高興。華龍見小李進來,對他說:“我們回去吧,所裏還一堆事兒等著我們呢!”小李也不勉強,在醫院裏畢竟沒有在派出所方便,他幫華龍拿著藥,試圖扶著華龍走,可華龍說不用,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診室。
高敏站在門口,目送著華龍和小李走遠。
郎大中帶著賈明回公安局的路上,對賈明說:“華龍做的好事很感人,回去你寫個報道,宣傳一下華龍。”賈明沒想到,華龍在大雪天兒裏救人的事兒居然讓局長郎大中給遇上了,他心裏多少有點不平衡。華龍的命可真好,來局裏局長留他當秘書,結果是人家不想幹自己才撿個漏。現在人家做好人好事了,自己還要給人家宣傳。不宣傳不行,那是局長的命令;宣傳了,就更顯不著自己了。不過,他還是想,一個派出所的片警就是宣傳了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