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通過實驗來證明,這種本領在它狹窄的職能範圍內是多麼的靈敏和準確,但是一旦超出環境發生了異常變化,它又是那麼的局促和愚鈍。這也是本能所具有的亙古不變的雙重性。
一隻為給幼蟲捕食而四處奔波的泥蜂離開了洞穴,不一會兒帶著獵物返回了。泥蜂在出發前,倒退著把洞口的沙土扒過來堵住入口 ;在黃沙漫漫的沙地上,根本看不出這入口跟其他地方有什麼異樣 ;可這對於這種膜翅目昆蟲來說,簡直再簡單不過了,至於它找到洞門的辦法,我已經在前麵敘述過了。
讓我們用惡作劇的手法改變一下現場,難為難為膜翅目昆蟲吧。
我拿來一塊平板石頭把洞口蓋住了。不一會兒,膜翅目昆蟲來了。在它外出這段時間家門口所發生的重大變化,似乎並沒有使它產生任何懷疑,而是毫不猶豫地奔向了石板,想通過挖掘進入洞裏去,但是它選擇挖掘的地點不是在石塊上麵,而是在與洞口對應的那個部位。挖了一會兒以後,它意識到這個障礙物十分堅硬,便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它圍著石頭左看看右看看,索性鑽到了石頭底下,往一個準確的通往窩的方向挖了起來。
看來這塊平板石頭根本奈何不了這個足智多謀的膜翅目昆蟲,我們還是另想一個辦法吧 ! 見它很快就要挖到洞了,我便阻止了它,用手絹把它趕到了遠處。膜翅目昆蟲受到驚嚇後,久久沒有返回,我恰好有足夠的時間設下埋伏。現在采用什麼材料呢?在進行臨時實驗的時候,必須善於利用身邊的一切東西。在不遠處的路上有一些牲口的糞便,還十分新鮮。我用路邊的一個木片作工具,把糞便挑了過來,一塊塊地擺放好、弄碎,然後撒在洞口周圍,厚度至少有法寸,麵積約0.25 平方米。膜翅目昆蟲一定從沒見過這樣的門麵。無論是材料的色澤、性質,還是臭臭的氣味,都會讓膜翅目昆蟲上當的。它會接受自己門前的這些糞便層和這個味道嗎?會的。它來了,在高空中對這番奇怪的場景進行了一番偵查後,它落下來,踩在糞便層的中央,在對著入口處一邊挖一邊扒起來。它鑽進了充滿粗纖維的糞團中,一直鑽到了最底部的沙土層,在那兒它立刻找到了洞口。而我再次把它抓住並扔到了遠處。
雖然膜翅目昆蟲的窩已經被遮掩得麵目全非了,可它還是能夠準確地找到,這不正說明了它並不是單純靠眼睛尋找和靠記性指引嗎?那麼還有什麼呢?是嗅覺嗎?這很值得懷疑,因為糞便的臭味絲毫也沒有影響膜翅目昆蟲敏銳的洞察力。不過我們還是改用別的氣味來試試吧。
在我隨身攜帶的昆蟲學實驗工具中,正好有一小瓶乙醚。我把之前鋪下的糞便層掃掉,換上一層青苔,青苔鋪得不厚但麵積很大,我一看到膜翅目昆蟲返回來就把抱乙醚灑在了青苔上。乙醚的氣味太強烈了,以至於剛開始時昆蟲不敢靠近。可過了不一會兒,膜翅目昆蟲還是撲向了散發著強烈乙醚氣味的青苔 ;它穿過了障礙物,鑽進了窩裏。乙醚的氣味跟糞便的氣味都沒能阻止昆蟲,這說明它一定有某種比嗅覺更靈敏的東西指引著它。
人們通常認為,指引昆蟲的某種感官一定位於它的觸角中。我已經描述了膜翅目昆蟲尋找洞穴的過程,從中可以看到,它似乎並沒因為把觸角這些器官取消掉而受到妨礙。我們再做一個可靠的實驗充分地確認一下。
我抓來了一隻泥蜂,把它的觸角連根剪斷後立刻放走了它。泥蜂可能被我捏得像被針刺一樣疼,所以驚恐萬狀,迅速逃亡了。這一次我等了很久,以為它不會回來了。但它還是出現了,還是準確無誤地直撲向那個被我第四次改頭換麵的洞口,它的窩已經被我用一顆核桃大的卵石像馬賽克那樣蓋住了。對泥蜂來說,我的工程雖然遠遠超過了布列塔尼①的拱形建築物,超過了卡納克的史前期遺留下來的巨石林②,卻無法讓這個身體有了殘缺的昆蟲上當。在被馬賽克掩蓋的洞口旁,這隻被剪斷觸角的膜翅目昆蟲跟正常昆蟲在類似情況下的反應一樣,很容易就找到了入口。這一次,我讓這位執著的母親安安穩穩地回到它的窩裏。
洞口連續四次被改得麵目全非,顏色、氣味、材料的改變以及身體的疼痛,這一切都難不倒膜翅目昆蟲,它甚至都不曾對洞口的位置產生過任何懷疑。我束手無策了,我想,如果昆蟲不是具有某種我們所不知道的特殊功能的指引,在我用惡作劇混淆它的視覺、味覺的情況下,它怎麼可能一次次回到家裏呢?
幾天後,一次成功的實驗,讓我對這個問題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我把一個泥蜂的窩完全打開,但並沒有完全搗毀它的原樣。這窩埋得不深,幾乎是水平放置的,而且挖在一個不太硬的沙土中,這使得我操作起來比較容易。我用刀刃把沙一點兒一點兒地刮掉,直到把它的屋頂徹底刮平,於是這個地下住所儼然成了一條或直或彎的渠道樣的小溝,大約有 20 厘米長,洞口的一端可自由進出,另一端則是閉合的凹陷,幼蟲就藏在那兒,躺在它的食物中。
現在它的遮蔽所完全暴露在蒼穹之下,沐浴在陽光之中了。當幼蟲母親返回時,它會怎麼做呢?讓我們用科學的方法把問題一個個分解開吧。要進行觀察可能相當麻煩,我見到的情況讓我意識到了這一點。
母親返回就是為了給幼蟲送食物,可要想找到幼蟲,首先要找到洞門。
在我看來,幼蟲和洞門這兩個問題值得單獨觀察。於是我把幼蟲和它的食物拿走了,渠道的盡頭空空如也了。做完這些準備以後,隻需要耐心等待了。
膜翅目昆蟲終於回來了,它徑直奔向那個已經被我摧毀得隻剩巷道的家。我看到它努力地在地上挖掘著、打掃著,弄得沙土飛揚。它如此百折不撓,並不是要挖一條新的巷道,而是在尋找一扇活動的圍牆,然後用頭一拱,把圍牆拱倒,它就可以進去了。可是它遇到的不是活動的東西,而是未經翻動過的土地,十分堅硬。土地的堅硬度終於使它警覺起來,於是它開始在地麵上巡查起來,不過它並沒有走遠,而是一直在洞口原來的位置附近尋找,最遠也就走出幾法寸而已。然後它又返回那個已經探測、打掃了 20 多次的地點,繼續進行探測、打掃,可就是不肯離開那條狹窄的半徑,因為它固執地認為洞門就在那兒。我用草根輕輕地把它撥弄走了好幾次,可它並不上當,每次都立刻返回原來的地點。過了很久,它看到了那條渠道,這似乎稍微引起它的注意,但它沒有放在心上。泥蜂往那兒走了幾步,不斷地扒著,隨後又返回了入口處。我見它有兩三次走到渠道的盡頭處,在幼蟲藏身的凹陷處漫不經心地扒幾下,可是緊接著又迅速返回到入口處繼續尋找。麵對它的執著,我都有些不耐煩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百折不撓的膜翅目昆蟲還在那個已經不存在的洞口所在地尋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