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泥蜂在白天已經過去大半的時候才開始挖井,挖好後用一塊石板當蓋子蓋在井口上,然後它就拋下它的住所,到花叢中徜徉去了。可是,雖然它之前對挖掘的地點並不熟悉,並且它通常同時有好幾個窩,可第二天卻能帶著毛蟲返回到它前一天挖好的洞裏。雖然泥蜂的洞口已被沙土堵塞,跟黃沙混為一團了,但泥蜂還是會抱著獵物準確無誤地停落在自家門口。我無論用眼睛搜尋還是憑印象尋找,都找不到洞口的位置 ;可是昆蟲的眼力和記憶卻總是屢試不爽。看來昆蟲身上有某種東西比單純的記憶更有用,那就是一種對地點的直覺力,我們是無法與之相比的。總而言之,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能力,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暫且稱之為記性吧。不知道的東西是不可能有名稱的。為了盡可能把昆蟲的心理弄明白一些,我進行了一係列的實驗,將在下麵進行說明。
我的第一個實驗對象是捕捉方喙象的櫟棘節腹泥蜂。在上午將近10 點鍾的時候,我在同一個斜坡上的同一個蜂群裏抓來了 12 隻雌節腹泥蜂,當時它們有的正在挖掘,有的正在往洞裏運糧食。我把每個俘虜都單獨放在一個封閉的紙袋裏,然後統一裝在一個盒子裏。我走到離窩大約 3 公裏的地方,把櫟棘節腹泥蜂放走,為了易於辨認,我用麥秸蘸著一種不會褪色的顏料,在它們的胸部中間點了一個白點。
這些膜翅目昆蟲被放出來以後,分散著飛到了四麵八方,這兒、那兒都有,但是剛飛出幾步遠,就在草莖上歇息起來,用前腿揉揉眼睛,好像已經很久不見天日而被陽光刺到了眼睛。不一會兒,它們又先後起飛了,可是竟然一致地往南飛去,那正是它們家的方向。5 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它們的洞穴旁邊,它們的窩是建造在一起的。我剛走到那兒,就看到兩隻腹部畫著白點的節腹泥蜂正在窩裏忙碌。不一會兒,第三隻畫著記號的節腹泥蜂從田野裏飛來了,它腿上抱著一隻象蟲,隨後,第四隻也飛來了。我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裏,就看到 12 隻節腹泥蜂中的 4 隻回到了自己的家,這足以說明問題了。我認為不必繼續等下去了,因為已經返回的這 4 隻會做的事,其他的也會做,況且,說不定它們已經這麼做了呢。因此可以推測,另外 8 隻正在路上捕獵,或者已經鑽進洞裏去了。實驗的結果就是,我的節腹泥蜂在封閉的紙盒裏被我帶到了 2 公裏之外的地方,方向和路途對它們來說都是陌生的,可它們卻能順利返回,至少我親眼看到它們的一部分平安到家了。
我不知道節腹泥蜂狩獵的範圍有多大,也許方圓 2 公裏以內都是它們熟悉的區域。或者,我帶它們走的路還不夠遠,而它們恰好憑借以往的了解返回了。看來,我必須再做一次實驗,這一次要讓它們走得更遠,而且帶它們從一個完全陌生的地點出發。
我從上一次做實驗的那個蜂群中又取來了 9 隻雌節腹泥蜂,其中有 3 隻是參加了第一次實驗的。我還是把每隻泥蜂都關在一個紙袋裏,然後把這些紙袋放到一個漆黑的盒子裏。我的出發地是距離它們的洞穴大約 3 公裏的鄰城卡班特拉。我不像第一次那樣去田野裏,而是要到人口密集的市中心的街道上放飛這些泥蜂。節腹泥蜂是生活在鄉下的昆蟲,從沒來過城市。因為此時天色已晚,我把實驗推遲到第二天,我的俘虜們也在牢室裏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快 8 點的時候,為了與頭一天畫一個白色記號的昆蟲區別開,我在這些節腹泥蜂的胸部各畫上了兩個白點,然後來到大街上,把它們一個一個放飛了。重獲自由的節腹泥蜂,每一隻都先從一排排門樓的間隙垂直往上飛,似乎要用最快的速度脫離這交錯縱橫的街道,飛到視野遼闊的高處,它們到達屋頂以後,立刻奮力一躍,疾速往南飛去。我是從南邊把它們帶到這裏的,它們的家就在南邊。我把 9 個俘虜,一個一個地釋放了,可是我驚奇地發現,這些身處異地的昆蟲每一隻都毫不遲疑地選擇了飛行的方向。幾小時後,我又來到了它們的洞穴口。我看到幾隻頭一天做實驗的節腹泥蜂,因為從它胸部的一個白點就能辨認出來,可我剛剛釋放的那些昆蟲卻一個也沒見到。它們找不到家了嗎?是在捕獵,還是正躲在巷道裏平複這場實驗帶給它的緊張情緒呢?我不得而知。第二天,我又去觀察。這一次,我發現了 5 隻胸部畫有兩個白點的節腹泥蜂,它們正積極地工作,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3 公裏的距離,人口密集的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炊煙繚繞的煙囪,這一切對於這些地地道道的鄉巴佬來說是如此新奇,卻阻擋不了它們回家的步伐。
把鴿子從窩裏取出來,送到很遠的地方,它也能迅速返回窩裏。
節腹泥蜂被運到了 3 公裏之外的地方,也能順利返回。如果將動物的體積與飛行路程的遠近相比,它比鴿子要強多少倍啊!昆蟲的體積隻有1 立方厘米,而鴿子的體積完全有 10 立方厘米,甚至更大。鴿子的體積是膜翅目昆蟲的 1000 倍,所以與昆蟲相比,它應該從 3000 公裏處,也就是法國三個從最北到最南的距離之外返回。我不知道哪隻信鴿曾完成過這樣的壯舉。但是翅膀的力量並不是可以用距離的遠近來衡量的,高超的本能更不是。這裏不能用體積比來考慮 ;所以我們隻能說,這種昆蟲與鴿子是名副其實的對手,而不能確定誰比誰更強。
如果鴿子和節腹泥蜂被人為原因弄得顛沛流離,來到了一個它們從未到過也分辨不出方向的地方時,它們能否憑借記性的指引分別返回鴿棚和地洞裏呢?它們是以記性為指南,每當飛到一定的高度,就從那裏以某種方式辨別出方向,然後往遠在天邊的家的方向展翅高飛嗎?當它們第一次到達某個地方時,是不是這種記性給了它們高空中的指引呢?很顯然不是這樣,因為對於陌生的東西,頭腦是不可能有記憶的。膜翅目昆蟲和鴿子不知道它們身在何處,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指引它們飛行,它們是被放在漆黑的密封的紙盒或箱子裏運走的。它們完全不知道地點,也分辨不出方向,可是它們順利返回了。由此可以斷定,指引它們的是一種比單純的記性還要高明的東西,那就是一種專項本領,一種對地形的直覺。這種對地形的直覺力,我們是沒有任何概念的,因為我們身上沒有與它相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