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有一個和她長得一樣的女人，一樣的纏綿病榻。夢裏也有一位陛下，也很寵愛她，每日下朝一定會來她這裏坐一坐，和她說說話。
可是夢裏的那個她，一直躺在寢帳裏，不讓陛下看到她。隻是背對著陛下，和他說說話，聽他說說兒子的事，說說以前的事。
李夫人不理解夢裏的女人為什麼明明很想念陛下，想看看陛下，卻每次都死死地抓住被角，不讓自己轉過身子。
看一眼吧，就看一眼，李夫人無數次地在夢裏勸著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現在他就在你身後，隻要你一回頭，就能看到他。
你快看一看他啊，他因為你一日日地憔悴，鬢角生出了白發。你怎麼能這麼狠心，為什麼都不能看他一眼，拉拉他的手，給他一個微笑。
李夫人看著陛下為了那個女人憔悴衰老，心都傷碎了，她心裏的那個陛下，明明是黑發如緞，英姿勃發，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好亮好亮。
初進宮那年，她曾經倚在陛下的懷裏，用手指描摹著陛下的眉眼。“陛下，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似的。”
“朕覺得天底下，芳兒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
“真的嗎？陛下，你在看什麼？”
“看芳兒的眼睛，芳兒的眼睛裏都是朕。”
“陛下的眼睛裏也都是芳兒。”
夢醒了，枕上濕了一片。
李夫人喚人進來，“取一麵銅鏡來。”
麵對著銅鏡，李夫人坐在床上，看著鏡中那個還很年輕的女人，蒼白的臉色讓人無法想象她健康時候的模樣，眼窩深陷，嘴唇幹裂，發髻散亂。白色的寢衣就像是個大布袋子似的套在她的身上，腕上的玉鐲抬一抬手就會自己滑下去。
這還是她嗎？
現在李夫人有些明白為什麼夢裏的那個女人不見陛下了，隻要她不見陛下，那麼在陛下的心裏她就一直是漢宮裏最清幽的那朵花兒，永不凋謝。
昏昏沉沉中，李夫人又夢見了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這一次，那個女人就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陛下一下朝就匆忙趕來，守在她的床邊，求她再回過頭來看一看他。可是她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強迫自己沒有轉過去，看看那個對她癡心的男人。
她的聲音不再清脆，當她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和陛下說著她最後的心願時，李夫人就在一邊看著，看著那個天下的掌控者，九五之尊的皇帝，哭成了淚人。
後來那個女人去了，陛下昏沉了幾日，就開始請名師教他們的兒子讀書，照拂她的兄長。她的兒子成了陛下最寵愛的孩子，她的兄長得到了很多賞賜。隻是在無人時，李夫人能夠看見陛下會一直把玩著那根屬於他們的玉簪，喃喃地低語著什麼。
陛下還為了她請方士招魂，就隻是為了能再見一見她。
可是就算是見著了，又能怎麼樣，也隻能遠遠地看上一眼。李夫人發現請方士招魂後，陛下並沒有因為見到了那個女人而高興起來，反而是更加傷心，整日陰沉著臉，沒有人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