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人潮湧動。回鄉的,離鄉的,喜極而泣的,感極而悲的,應有盡有。
蔡鍔眼尖,一眼就看見剛下火車東張西望的載供,急急地趕過去,披著的軍袍都被抖掉了,還是身後的警衛員忙拾起的。話說蔡協統近日升遷,又加配了一名警衛員。新來的這個,不愛說話,但是什麼事都處理得很好,蔡協統不知他什麼來頭,肯定不像履曆上說的那麼簡單,還需時日考察。
董瑗也早就看到了,此刻一時心頭迷亂,顧不得矜持也緊倒腳步跟上去。
不知是不是湖南養人,一身戎裝的載供愈發挺拔,此刻身高已趕過他的鬆坡義兄,隻是臉上仍留存的部分稚氣,出賣了他的年齡,不過也隻是十八的黃口小兒。看見蔡鍔、朱德和董瑗等人,憨憨的笑容不禁流露。過了這麼久,他大概都忘了那日在九王爺府董姑娘那番傷人的話了。不過“父母雙亡”的他可能打小就習慣忽略別人對讓他的傷害了。
“大哥,朱兄……子彧,我回來了。”
“驄仁,這位姑娘是?”蔡鍔愕然看著俊挺的載供身邊亭亭玉立、也算得上是驚豔群芳的姑娘,又偷偷看看自己身邊董瑗的臉色,暗覺不好。
載供放下手中皮箱,笑顏頓開:“容我介紹,這是我堂叔的表侄女,名烏日玄,曾經也是個格格,此次在湖南例行公事,不想竟偶遇,也屬同道中人,這些天一同共事。世泰兄讓她隨我到昆明,她也有要事要辦。”
看起來冷傲的烏姑娘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身子稍微一欠,算是回禮。一時氣氛竟有些尷尬。
還是蔡都督有見地,熟絡地招呼眾人回程,一邊偷偷趁大家不注意給仍不知死活笑得如沐春風的載供以目示意。可是對方根本沒有接收到,仍滿麵幸福感地望著兩位姑娘。一個是如此動蕩年間偶遇的近親,一個是朝思暮想的佳人。如此後知後覺,他載供也屬一大奇人。
董瑗姑娘猶怔怔地回想著載供的那句話,“這些天一同共事”…………古今中外,姑娘們最會做的事情就是從在意的人說的話裏挑重點。
當然朱德的一句輕聲譏誹,她的好耳朵也沒錯過,“臭小子桃花運這麼旺!”
他從來不乏紅顏知己,那我又算得上個誰,此次又該何去何從……不過縱有千般兒女情長,董姑娘也沒忘了此行目的——助雲南方麵軍,迎合黃花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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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麵上好談事兒,蔡都督又安排一頓豐盛的接風洗塵的佳肴,也是急於問問載供接下來的各項要事。一大桌難尋的山珍海味前竟隻坐著兩人,其他人均被勒令退下。二人商議的事情,傳出去,留命就難了。
“鬆坡兄,這裏最近動向如何?”載供有些先發製人。
蔡鍔笑笑,斟杯酒,卻被載供攔下了。了然,這是載供知道自己肺不好,給自己下禁酒令呢。“眾兵士軍官推舉我升遷為雲南軍區總都督,旁人不知,我卻知道這是同盟會軟硬兼施邀我一同受死呢,哈哈,不過我倒是樂意得很。前日給那邊發過電報,起義一旦開始,絕對寄予同情性支持。西南邊境匪亂橫行,木府也在抵抗,不過我看以木家的實力是撐不了多久了,馬上又得靠咱。內閣總理大臣老袁頭三番四次邀我回京,隻要我一答應他就上奏折。”
載供緊張了,“你可答應了?”緊要關頭,蔡都督可是他的左膀右臂,失了就廢了。自己的肩頭被輕輕拍了拍,眼前的兄長趁著自己著急已然偷喝了兩杯,微笑著回答:“怎麼可能?這地方才適合我。回京師便如籠中鳥。不說了,要緊的事你可一件都沒說,再不說,我可要怒了啊……”
“再喝我就替嫂子用家法!還喝我就用軍法!哼……”載供小孩子心性仍是沒改,半調笑半嗔怒,自己斟了一盞,話鋒一轉,“眼前有三件大事。第一,湖南方麵軍蓄勢待發,新軍中級軍官都是我們的人,隻等這邊號令。不過我下令,危急時刻,便宜行事,所以他們很可能隨時起義,我們這邊也要隨時配合,夾攻戰術,攻占越多越局勢越穩定,不急於北上。第二,黎元洪這顆老薑是又老又辣,大哥肯定明白。我是啃不下來,還勞煩大哥書信一封。第三,廣東方麵軍自北而來的軍械,是偽造貨物,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必須立刻叫停。首戰可能由我們發起,當務之急得布置戰略了。起義,就在這一兩天了。”
門外應時叮當一聲。窗上的身影一看便知不是男子,載供心中有數。不管蔡鍔的震驚,隻丟下一句:“大哥趕緊準備吧,這點小事我來處理。”穿好解開的軍服,拿上凜凜作響的皮腰帶腳下生風地就走出去了。
等蔡都督反應過來,也是不顧一桌佳肴,轉身進辦公處規劃作戰部署圖了。他完全信任他的兄弟,如同信任他自己。除了具體作戰事宜,載供說一,他也不去做二。
可惜了一桌好菜,就像千裏馬難遇伯樂,這好菜難遇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