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習兵法,熟讀世間兵家秘籍,是為有朝一日自己能穿上戎裝,上沙場指揮將士們殺敵衛國,可眼下的王陽明卻是無功無名、人微言輕,要實現自己兵法救國的夢想,王陽明不得不再次準備他的第三次會試。科舉考取功名,加官晉爵,才是他目前實現自己夢想的唯一途徑。因此,在研讀兵法之餘,王陽明又開始勤奮攻讀儒家經典。
弘治十一年(1498年),這一年,二十七歲的王陽明又重新燃起修習聖學之誌。他意識到自己和天下讀書人迷戀的辭章藝能終究無法通向聖人之途,要想讀書成聖人,還要找到名師點撥。於是,這一年,王陽明遍訪京師,希望能遇到自己渴慕的良師益友,最終卻一無所得。那讓王陽明的心裏充滿了惶惑不安。難道讀書做聖人的理想就這麼高不可攀?那其間的學問就這麼高深難以涉足?不甘心啊。
拜師不成,王陽明又把目光轉向那些記錄聖人言行的書籍。孔子、孟子、朱子,他們的書籍他已讀過很多遍了,卻依舊覺得糊塗,收獲不大。一定是他的方法出了問題。帶著這樣的疑問重拾聖人之書,這一次,王陽明還真悟到了一些自己先前不能悟到的東西。譬如朱熹的“格物致知”說,他當年讀了之後,頭腦一熱就和朋友一起跑到竹園裏去“格竹”去了,結果,“竹”沒“格”成,還給自己留下一可惡的病根兒。現在王陽明重新來研讀,方知自己當年是大錯特錯了。尤其在某天讀到朱熹給宋光宗奏折中“居敬持誌,為讀書之本;循序致精,為讀書之法”這一句時,似一束陽光穿雲破霧,把王陽明心中的陰霾迷惑一下子蕩開了。他有誌,也曾為實現他的誌向博覽群書,可他的誌向卻不堅定,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他讀書,佛家道家兵家儒家,各路聖賢大家的書他都讀過,卻並未循序漸進從易到難鑽下去。這麼多年來,他不過憑著自己的興致所至,想到哪就讀到哪,以致他看似樣樣都行,卻是樣樣不精。
這樣的醒悟與發現讓王陽明驚喜,他總算找到格物窮理的正途了,驚喜之餘,又有重重鬱悶卷土而來。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簡直一無是處。
當年新婚大喜之日,王陽明跑到鐵柱宮與老道士徹夜談養生,老道士曾經告訴他說:“養生之訣,無過一靜。老子清淨,莊生逍遙。惟清淨而後能逍遙也。”王陽明卻是犯了養生大忌,他現在的心裏是七上八下,一會兒想著兵法沙場,一會兒是聖人之學,一會兒又是能給他帶來機會的科舉考試。這些事情,似乎都是他必須要做的,但哪一件也沒有明晰的方向。王陽明有點迷茫了,就越發努力。
心不靜,加上太過用力,王陽明的舊疾複發,日夜咳嗽不停。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沒有了身體,所有想法誌向都隻能成泡影。為調養身體,王陽明隻得再抽出一部分心思來學習道教的養生之術……
想到自己多年努力追尋聖人之道終無所獲,卻落下這一身的病,王陽明甚至動了遺世入山的念頭。
王陽明後來常常和弟子們談立誌的重要,他曾對弟子們說:“持誌如心痛。一心在痛上,豈有工夫說閑話、管閑事。”說這話時,王陽明已是曆經重重風雨磨難的中年。那時,對聖人之學他已有了自己清晰的想法與判斷,有了自己的心學體係,那時他是站在高處俯瞰大地的思想巨人。現在卻不一樣,他的修行之路才剛剛開始,麵前擺了太多條看似行得通的路,他卻不知道順著哪一條路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