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的這些新說大大驚到了席元山。
來龍場之前,他對王陽明的狂狷已有耳聞,卻不料他竟然如此大膽,連被宋明讀書人奉為聖明的朱子之學也敢質疑。對王陽明的這些思想新說,席元山覺得新鮮,又聽得有點稀裏糊塗。他終究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得帶著滿腹不甘回去了。可他徹底被王陽明的人與思想給迷住了,越是不能理解,越是想弄明白。此後,席元山又先後四次來到龍場向王陽明請教。
“陽明先生,我和毛憲副想把貴陽書院重新修整,請先生下山去做書院洞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那天,席元山向王陽明提出這樣的要求時,王陽明真是又驚又喜。想不到他一個小小的龍場驛,被貶在這深山老林裏,居然還驚動了貴州提學副史和毛憲副兩位大人。
王陽明此時還不知道,那個曾經在思州守為難他時為他解圍的憲副毛應奎在這一年馬上就要致仕還鄉了。這兩年來,他一直在暗中保護照應著王陽明,擔心自己致仕後有人再出來為難王陽明,索性就與席元山商量了一下,給王陽明一個光明正大的差事。他們重新興修貴陽書院,分明是想借這樣的機會來幫他走出這龍場驛。這世道再黑暗,依舊有席元山、毛憲副這樣的好人如日月一樣映照著人心。為了表示那份誠心,席元山還親自帶著貴陽諸生來到龍場驛,向王陽明大行拜師禮。
正德四年,王陽明離開他待了兩年的龍場驛,前往貴陽書院講學。在貴陽書院,王陽明所講的正是他在龍場悟道之後的思想結晶——知行合一。
在王陽明提出“知行合一”之前,古人一直分知行為二,認為知與行是兩回事,人要先知後行。到朱熹,他把這個問題已分析得非常明確精微,他提出“先知後行”說,認為必須首先認清萬物之理,然後才能去實踐,否則實踐就無根基。這一說法,在當時的讀書人中被認為是至理。
王陽明卻認為二者是同時進行的,知存在於行,行存在於知,知是行之主意,行為知之功夫;知是行之始,行實知之成。知行合一,原本就是古人的意思。今人將其分作兩件事去做,實乃違背古人本意。龍場悟道之後,王陽明已經與朱子學分道揚鑣,此後,隨著他對心學體悟的不斷加深,他越發意識到朱子之學的流弊。單一個“讀書求理”“先知後行”就蒙蔽了天下多少讀書人啊。
“貴州士始知學”,《明史》上明確記載了王陽明先生貴陽書院講學的事,並對他此舉給予充分的肯定與讚揚。對於龍場驛,甚至對整個貴州文化的建設與發展,王陽明都是做出了重要的貢獻的。
然而,任何一種新的思想,一門新的學說,在它萌芽、生長的路上,都要伴隨著世間種種的質疑與阻礙的。在朱子學一統天下的時代,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說必定要在當時掀起軒然大波。就連被王陽明視為“吾之顏回”的高徒徐愛,在最初也曾對此說充滿疑問與不理解,與王陽明先生展開過深度的討論。這些自然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