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撲朔,幹嘛突然冷不丁地想到你?世人都知,天崖這個旅遊小鎮上演的都是悠閑文藝小清新,豔遇很容易,矜持都浮雲。
別辜負好時光,我突然心生欷歔該做點什麼來填滿空虛,於是穿著拖鞋出去溜達一圈,收獲一串手鏈,一條長裙,還有一頂闊邊草帽。
站在紀念品店門口殷勤招呼的老板娘太黑心,那隻煤油燈居然要80,我嘴角抽搐半天才忍住沒還口。
回去的時候,抬頭不小心看到旅館的名字“海到黃昏才跳舞”,一禎禎畫麵如導火線引燃世界山崩河裂海枯石爛,我卻在其中又想起你。
想起你,哪怕你身旁已經有其他女生,哪怕我和你的故事單薄得像一片羽毛,不過是苦戀未遂的生活劇。
可我仍要說在我的高中時光裏,沈撲朔,你是比逃課逛街,發呆,昏天黑地打遊戲更永垂不朽的事物。
沈撲朔,請允許我重溫一遍有你的記憶,冗長一萬裏。
二
2010年,我的生命中有兩樁大事,一件是轉學到S中,另外一件,便是遇見你。
燈火通明的7-11便利店,起初我隻看見那隻小狗,喂食得不錯圓滾滾的樣子,純白,一雙漆黑如墨的瞳仁在燈下泛著點點濕潤。
“蕎麥,”原來它叫蕎麥啊,接著,我就看到你俯身拍拍它,“今天獎勵你沙丁魚罐頭!”
沈撲朔,你像腦袋後還有一雙眼睛,猛地轉過頭來,弄得我手忙腳亂地抓隻唇膏,暈頭暈腦地要放進口袋裏,再在服務員的目光中後知後覺地停滯下來。
糟糕,如果被當成小偷怎麼辦!
正當我亂想著被抓後的情景時,你居然走過來,像情侶間那樣敲我的額頭:“喜歡又為什麼不要呢。”
你和我近在咫尺,眼睛是我的鏡頭,它卻無法承受你之耀,我不安地不知該把它安放在哪裏。隻瞥見服務員就乖乖地退了回去。
你一一付錢:“唇膏給你,再分你一隻熱狗吧。”
我收下唇膏卻把熱狗喂給蕎麥:“我以前也有隻像它一樣的狗,叫豌豆。”
“蕎麥也老啦!”你焉有同感地附和,語氣裏有淡淡的惆悵。
當我問可不可以經常去看蕎麥時,我才驚覺你這人,還真自戀得可以!你戲謔地盯著我,恍然大悟狀:“現在女生搭訕的方式還真層出不窮啊。”
我恨恨地“呸”一聲,又朝你小腿肚踢一腳,接著逃之夭夭,動作嫻熟如流水。絕不承認是因為讓你看穿心思而緊張兮兮。
撲朔,那隻唇膏從此就呆在化妝盒裏,看著它就看到像花與果實囈語著的旖旎往事。有我,還有你。
三
S中哪樣好?
讓大家引以為傲的316年建校史可與我無關。豐富的藏書可以讓我從福爾摩斯研究到愛麗絲鏡中漫遊,但我寧肯打遊戲翻雜誌。像霍格沃茨的大食堂讓伊拉不停地與我分享:“剁椒魚頭和冰糖薏仁都超好吃!韓式料理還有提拉米蘇都正宗得不行,扣子你要不要吃?”
我想要在這裏呆上一學期,就足以讓我崩潰。
讓人討厭的美味,聒噪的阿八伊拉,唯一的優點是學校地處荒郊僻壤,從山底上來隻能坐巴士,連出租都不肯到!
伊拉問我幹嘛到這裏來,是不是療情傷?她說電視裏都這麼演的!
“那全是騙小白的,我哦…”我朝伊拉莞爾一笑,“是避難!”
那時的我怎知,我不過從一個災難奔赴另一個災難,而沈撲朔你,隻是我的在劫難逃。
有樟腦味的衣櫥塞不下我的衣裳。朱砂,杏黃,孔雀紫,流蘇銀,石榴紅,潮汐藍,還有大塊大塊如翻湧出來一般的苔蘚綠。引得伊拉大驚小怪,還有許多女生指指點點。
我收拾瓶瓶罐罐,有隻乳白瓶子的潤膚乳,氣味特殊,我總是隨身攜帶。
伊拉湊過來:“扣子你真大牌,安同學也來拜訪你。”
“哦?”
美女見麵分外眼紅永遠是真理,安同學看著我眼睛裏躥滿火藥味,但都有淑女氣質地不動聲色,以後來日總能方長。
我暫時沒能和安同學爭鋒相對,但無意間窺見你的秘密基地。
那時體育課上考女子鉛球,大家怨聲載道:“老師,我頭痛!”“老師,我扶她去醫務室!”“老師,我直接補考!”
我穿著寬大的外套,金屬扣子的墨綠色短褲,像出征的堂吉訶德:“我來!”
結果鉛球帶著我一同趴在地上。大家都哄笑,有人半調侃:“同學,要不要我借你鏟子?”
又有人接口:“把我們一個個打得失憶?”
“不是,是挖個地洞好埋進去!”
我氣憤地回頭瞪,看見你拿隻鏟子沒有絲毫公子樣,促狹的美好還停留在唇畔!
你拿著鏟子朝外麵走,我來不及挖地洞,哦不,來不及重考就跟著你去。
你越過學校的後門,往東一直走,經過許多風車和麥田,你對著田耕上可以跑動的一團喊“蕎麥”,那團就歡樂地朝你奔來。
你抱起他來:“蕎麥,今天乖嗎”,蕎麥舔舔你的臉頰,接著衝我搖著尾巴汪汪叫。
上次,我拿熱狗博得它的歡心。
你回過頭來打招呼,眉目融進夕陽中很賞心悅目得緊:“唷,跟蹤狂!”
“呸,”我凶狠地回,“此路不是你開,此樹又不是你栽,條條大路通羅馬,誰能證明我跟蹤你?”
“伶牙利嘴!”你沒有和我爭辯,“那我有沒有榮幸邀小姐你和我共路啊。”
我壓抑住喜悅,裝作很勉強才答應。
“宿舍樓裏不準飼養寵物,我又丟不下蕎麥,有次牽它出來溜達卻找到這裏。”
有間小屋子,你親手毗開的一塊地:“以後葵瓜子能吃啦士多啤梨也就開花啦,我拿蘑菇煮湯,吃南瓜烘的飯,吃飽還可以拿薄荷泡水喝,蕎麥就喝牛奶。”你還意猶未盡地問我,“你覺得好不好。”
怎麼說呢,撲朔,我隻覺得你的目光雖然是看向我,但似乎想要努力穿透我,看向另外一個不存在這裏的人,或者,你根本就是想借著我聽到一個答案,我囁囁嚅嚅半天都沒有吐出一個,好。
四
我和安同學之間的戰爭很快到來。
那時,離12月的聖誕還有100天,學校就下達安排舞會的通知,於是大家就開始尋找舞伴。
我苦想該穿怎樣的衣裳好,伊拉就拿著校刊來獻寶:“要不,這個?”
校刊封麵上模特穿的衣裳,有特別模樣的裙擺。
裏麵有關於它的介紹:“沈撲朔在5月的時候,親自去天崖采下上萬隻白花,通過清洗、烘幹、用矽膠顆粒幹燥處理、上蠟,做成幹花再縫在裙擺上,純手工全世界僅此一條。據沈撲朔說,他是拿它祭奠他的愛情。”
麵對我攝影社的社長躊躇地說:“你也知道,我們的熱線打到爆,有太多女生要租一天。”
可最終“懸崖水仙”還是躺在我的衣櫥,社長吐露真言:“撲朔不賣的,但你如果有1000塊就可以租給你,呃,無限期!”
我看著衣裳,想起那天你問我時的目光。忍不住想,到底是怎樣的絕世女生才能如此擷下你的青睞,永存在你的心底。連你成為我在聖誕節舞會上的舞伴,也是沾著她的光。
那天,伊拉買一隻烤紅薯,分我半隻,熱衷吃和喝的伊拉肯定不相信,那些熱騰騰的美食居然會讓我膽戰心驚,拒絕的口吻幹淨利落。我沒有尋到垃圾桶,隻好先拿著。
爬藤沿著斑駁狹長的紅磚圍牆逶迤而行,毗開一塊淩亂地貼著公告。
我笑得熱烈而舒緩:“近視許可,但不許戴框架眼鏡,跟鞋批準,但不準5cm以上!”“手機號碼:138xxxxxx74,QQ:34xxxxx02,24小時全天候等待你。”“160cm以下勿擾,短發勿擾,黴女勿擾,偷菜勿擾,非誠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