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們一再堅持,我當然可以確定砂泥蜂有跟獵狗一樣靈敏的嗅覺;但氣味在這個過程中必不可少,因此我在想,放在人的鼻孔下麵都感受不出氣味的東西,昆蟲透過厚厚的土層怎麼就能聞得到呢?無論是人還是纖毛蟲,如果擁有同樣的感官功能,可以確定有相同的刺激體。曾經的科學試驗告訴我們,在絕對黑暗的環境中,無論什麼動物都沒有能力清楚地看到東西的。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動物類的敏感性雖然在實質上是一樣的,受感力的高低卻各不相同,有的類別能力大些,有的小些;對於一些物質,有的動物能夠感覺到,有的動物卻不能。我非常清楚這些道理,可是一般的觀點認為,昆蟲的嗅覺感受力並不是特別得優秀,可以吸引它的物質也不是靠嗅覺感受到的。當皮蠹、負葬甲、閻蟲湧入死屍味濃重的天南星花盅裏不願意出來的時候,當一條鼓著青色肚子的死狗被一群群蒼蠅覆蓋的時候,都可以聞到濃重的臭味。難道這些都是需要昆蟲擁有極端敏銳的嗅覺才能夠發現的爛肉臭奶酪嗎?我們循著昆蟲們湧入的方向,總能聞出一種氣味來。
在感官之中,我們忽略了聽覺。單單依賴這種功能,昆蟲們依舊不能敏銳地捕捉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不能否認,它們長著非常敏銳的觸角,受到聲音的刺激時,就可以發生劇烈的震顫。用觸角不斷下探,深入龜裂土地的砂泥蜂可能是在搜尋從地裏傳出來的輕微聲響,例如正在啃噬草根的大顎所發出的聲響,幼蟲扭動身體時的聲音,從而推斷出那兒有黃地老虎幼蟲。這聲音是那麼微弱,同時土地還具有很好的吸引功能,所以想要通過聽覺來分辨是多麼的困難啊!
我們不隻可以用“微弱”來形容這種聲音,甚至可以說是沒有。黃地老虎幼蟲是夜間活動的。白天,它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它的地洞裏。它也不啃東西。我可以確認的是我幫助砂泥蜂挖出的黃地老虎幼蟲不啃任何東西,因為它的周圍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啃。它們將自己藏在一個沒有樹根的土層上,紋絲不動,因此,它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十分安靜。於是,通過聽覺找尋食物的說法也被排除了。
現在我將自己推到了一個更加模糊難解的問題上。砂泥蜂是怎樣辨別出地下有黃地老虎幼蟲的地點的呢?可以確定的是,觸角是給它帶路的器官。但是觸角的作用與鼻子不同,除非你這樣認為:雖然這些觸角又幹又硬,表麵絲毫沒有通常的嗅覺器官所需要的纖細的結構,卻擁有極端敏銳的嗅覺。這個假設如果成立,那就說明我們要承認粗糙的工具卻能做出精美的作品。觸角肯定不能起到耳朵的作用,因為沒有聲音可聽。那麼觸角究竟起什麼作用呢?我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以後的某一觸角構造從表麵看來觸角隻是環連接而成,實際上有很多纖細的構造。天能否解開這個謎團。
我們總是這樣做,而且大概也隻能這樣做,常常用我們略知一二的唯一尺度去衡量萬物;我們把自己擁有的能力強加給動物,而根本不去設想它們很可能具有別的手段,我們對它們的手段不可能有明確的概念,因為這是我們所不具備的能力。我們真能肯定它們不會程度極其不同地擁有某種手段來作出利於自己的判斷嗎?我們不知道它們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這就像是如果我們是瞎子,就沒有顏色的概念一樣。難道我們對於物質已經沒有任何不明白的東西了嗎?難道我們就肯定,在擁有生命的物體上,感覺隻可以被分為嗅覺、聽覺、視覺及觸覺這幾點嗎?我們在物理學和化學領域探索的時間還很短,但研究的成果足以證明,我們所不了解的黑色中含有的大量東西可以收獲。與之相比,科學的麥束渺小得微不足道。一種新的感官,也許就藏在菊頭蝠那迄今被人們所嘲笑為怪誕的鼻子中,也許就存在於砂泥蜂的觸角裏。它的觸角為我們掀開問題的一角,一個我們的身體結構肯定永遠不會讓我們想到要去探索的問題。也許我們感覺不到物質的某些特性,但在與我們身體結構存在著很大差異的動物身上,難道就不會發生出反射作用來嗎?
斯帕朗紮尼①在一個房間裏毫無秩序地拉開很多條繩子,又在其中堆滿荊棘,把房間變成了迷宮。然後他刺瞎了蝙蝠的眼睛,將它們關到這個房間裏。這些蝙蝠為什麼依舊認得彼此,而且能在這個房間裏快速地穿梭,自由地飛行,但卻不會碰到重重阻礙的呢?它們利用的是哪種與我們類似的感官呢?誰能告訴我並使我信服呢?我也想弄明白,砂泥蜂借助觸角怎樣準確地找到幼蟲的地穴。請不要告訴我它擁有敏銳的嗅覺;要談嗅覺,它們的嗅覺肯定靈敏到極致,同時又不得不承認它們擁有的器官根本不能組成嗅覺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