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好不容易掏出一張報紙,用手指著我們登的那個廣告說:“先生們,我是為這個來的。”說著,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廣告上說,在布瑞克斯頓路撿到一個結婚戒指。這是我女兒賽莉的,她去年這時嫁給一個英國船上的會計。他回來要發現我女兒的戒指掉了,我簡直不知道他會怎樣對待我女兒。他這人是個急性子,喝了點酒後,脾氣暴得不得了——對不起,事情是這樣的,昨晚她去看馬戲,和——”

“這是她的戒指嗎?”我問道。

“就是這枚!”老太婆叫了起來。“謝天謝地!賽利今晚可要高興死了。”

我拿起一支鉛筆問:“您住哪兒?”

“紅茲迪池區,鄧肯街13號。離這兒遠著呢。”

福爾摩斯突然說:“布瑞克斯頓路並不在紅茲迪池區和什麼馬戲團之間呀。”

老太婆轉過頭,用她的小眼睛敏銳地看了福爾摩斯一眼,說:“那位先生剛才問的是我的住址。我女兒賽莉住培克罕區,梅菲爾德公寓3號。”

“請問您貴姓?”

“我姓蘇葉,我女兒姓丹尼斯,她丈夫叫湯姆·丹尼斯。在船上,他是個又漂亮又正直的好小夥子,是出了名的會計;可一上岸,又喝酒,又亂玩女人——”

“給您戒指,蘇葉太太,”我按福爾摩斯的暗示把她的話打斷,“看來它確實是您女兒的,很高興它終於物歸原主了。”

老太婆嘰哩咕嚕地說了些千恩萬謝的話後,顫顫地包好戒指,裝進口袋,然後蹣跚著下樓。

她剛出我們的房門,福爾摩斯就站了起來,衝進他的臥室,幾秒鍾後,他就穿上大衣,係好圍巾出來了。福爾摩斯匆匆地說:“我得跟蹤她。她一定是凶手的同黨,她會把我帶到凶犯那裏去的。你先別睡,等我回來。”老太婆出大門後剛把大門砰地關上,福爾摩斯就下了樓。我隔窗向外望去,隻見那個老太婆有氣無力地在前邊走著,福爾摩斯尾隨在她後邊的不遠處。這時,我想,如果真如福爾摩斯所料的話,他現在就要深入虎穴了。即使他不讓我等他,在不知道他冒險的結果前,我也會睡不著覺的。福爾摩斯是快到九點鍾時出門的。我不知道他要去多長時間,隻好呆在房裏抽煙,看一本昂利·穆爾傑的《波亥米傳》《波亥米傳》是十九世紀法國劇作家昂利·穆爾傑的劇本——譯者注。十點鍾時,我聽見女仆回房睡覺了。十一點鍾,房東太太也拖著沉重的腳步回房睡覺了。快到十二點鍾了,我才聽到福爾摩斯開下麵大門上的彈簧鎖的聲音。他走進屋來,表麵上既不高興也不懊惱。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高興地放聲大笑起來。

“說什麼我也不能讓警察局的人知道這件事。”福爾摩斯說著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以前老嘲笑他們,要是這回讓他們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譏笑我的,不過,我也不在乎,我遲早會把麵子挽回來的。”

“到底怎麼了?”我問。

“這事跟你說倒沒什麼。那家夥沒走多遠,就裝作腳痛的樣子一拐一拐地走路。突然,她攔了一輛路過的馬車。我靠近了她一些,想聽聽她去哪兒。其實,我用不著這麼急躁,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很大,隔著馬路都能聽清楚。她大聲說:‘去紅茲迪池區,鄧肯街13號’,當時,我竟信了她的鬼話。我見她上車,就趕緊跳上了馬車的後部——這是每個偵探都必須掌握的功夫——我們就這樣向前行進。馬車一路不停地駛著,快到13號時,我先跳下馬車,裝作在街上閑逛。我看見馬車停了,車夫也跳下來把車門打開了,可老太婆並沒有下來。我走到馬車麵前,車夫一邊在黑黑的車廂中摸索著,一邊用最難聽的話罵罵咧咧。老太婆早就不見了,要她付車費已是不可能的了。我們到13號去問了一下,那裏住著一個叫凱斯維克的老實的裱糊匠。他從沒聽過叫蘇葉或丹尼斯的什麼人在那裏住過。”

我很吃驚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那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婆居然在你和車夫的眼皮底下跳下去,而你們全然不知?

福爾摩斯自嘲地說:“什麼老太婆,我們才是老太婆呢,被人家騙得團團轉。我想那人肯定是個很精明的小夥子,而且演技肯定錯不了,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演員。顯然,他肯定知道有人跟著他,因此來了這麼一招金蟬脫殼。看來我們要抓的那個人絕非等閑之輩,他有很多肯為他冒險的朋友。好了,醫生,你好像累得快不行了,聽我的話,你睡去吧。”

我的確累極了,所以我就聽他的話回房了。留下福爾摩斯一個人坐在微微燃燒著的壁爐邊。

他那憂鬱的琴聲在深夜裏低低的拉響,我知道,他仍在思考著這個案子。

葛萊森大顯身手

第二天,每家報紙都大篇幅地刊登了所謂“布瑞克斯頓奇案”的新聞。此外,有的還特別寫了社論。其中一些消息連我都不知道。至今我還保存著不少有關這個案子的剪報。現在我從中摘錄一些附在下麵:《每日電訊報》報道:在犯罪史上,沒有比這個慘案更為離奇的了。不知凶手出於什麼動機,在牆上用德文寫下了‘複仇’這個狠毒的字樣。可見這是流亡的政治犯或社會黨幹的。美國有很多派別的社會黨,死者顯然是因為觸犯了它們的內部法律,而被人追到這裏,最後慘遭毒手……這篇報道在簡略地提到過去發生的德國秘密法庭案,礦泉案,意大利燒炭黨案,布蘭威列侯爵夫人案,瑪爾薩斯原理案和瑞特克利夫公路謀殺案等案後,於結尾處向政府提出忠告,建議今後應嚴密監視在英國的外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