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負葬甲 埋葬(1 / 3)

4 月,在羊腸小道旁,躺著一隻鼴鼠,它被農民用鐵鍬剖開了肚子;在籬笆腳下,一隻剛穿上綠色珍珠外衣的蜥蜴,被狠心的孩子砸死。

按照過路人的看法,用腳後跟踩死無毒蛇的舉動該受到讚頌。還沒有長出羽毛的小鳥被一陣風吹落到了地上,這些小小的屍體,還有那麼多生命的殘渣,會變成什麼樣呢?人的視覺和嗅覺並不會因為這些,而受到長時間的損害,田野裏從事保潔員工作的昆蟲是一支巨大的軍隊。

擅長盜竊詐騙的螞蟻無所不能,它第一個匆匆忙忙地奔向屍體,動手解剖屍體,使之成為碎片。這具屍體發出了野味的香氣,雙翅目昆蟲很快就被吸引來了。這種昆蟲令人憎惡,它繁殖被當做釣餌的蛆蟲。與此同時,葬屍甲、小步奔跑並且鞘翅發光的腐閻蟲、腹部雪白的皮蠹、纖細的隱翅蟲等,呼朋引伴,成群結隊,從四處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春天,在一隻鼴鼠的死屍下麵,這是一幅怎樣的景象啊!這樣一個可怕的試驗室,對於擅長觀察與思考的人來說是多麼美好啊!我壓製住了厭惡與反感,從腳下拿起肮髒的殘片,那下麵是怎樣紛紛攢動擁擠的景象啊!那下麵忙碌的勞動者是如何嘈雜喧嘩啊!那長著寬大深暗色鞘翅的葬屍甲瘋狂地奔跑,然後在土地裂縫處縮成了一團。腐閻蟲如同一塊光滑而發亮的烏木,匆忙用小碎步跑開,離開工地。身有黑色花斑的皮蠹嚐試著飛走,其中有一隻還穿著淺黃褐色的短披肩,可是,它們被膿血迷醉暈倒,栽了一個跟鬥,露出了潔白沒有斑點的腹部,正好與它們的服裝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些瘋狂工作的蟲子在那裏都幹了些什麼呢?它們在發掘死亡以服務於生命。它們是優秀的煉金術大師,它們可以用可怕的腐爛物製造成新鮮的無害產品。它們吸盡危險的屍體的汁液,直到屍體幹到酥脆作響,就如同被嚴冬的霜凍和酷夏的炎熱蹂躪過的垃圾場中的棕褐色破拖鞋。它們迫不及待地對無害的屍體進行加工。

其他一些昆蟲也絕不延誤,立刻趕來。它們體積更小,也更加耐心。它們又一次拿起死屍的骨頭,把韌帶、骨頭、毛等一一加以利用,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回複到生命的寶庫。我們應該尊敬這些環境的保潔員。我們不要再談這隻死鼴鼠了。

春耕時還有幾個受害者,田鼠、鼩鼱、鼴鼠、癩蛤蟆、無毒蛇、蜥蜴,都會讓我們看到最強壯有力、最出色的土地維護者。它就是負葬甲。無論是它的身材、服裝,還是它的習性,都與死氣沉沉的普通蟲子不一樣。它尊重自己肩負的崇高職務,散發出麝香的氣味。它的觸角飾有紅色絨球,身上穿著米黃色法蘭絨衣,鞘翅上係著齒形邊飾的朱紅色腰帶。多麼絢麗多彩的衣服啊!就如同舉辦盛大葬禮的殯儀工一樣,穿戴整齊,可是這衣服終究讓人感覺悲傷。

它並非解剖試驗室的助手,試驗室的助手會剖開試驗對象的身體,使用大顎的解剖刀把試驗對象的肉剪切下來。準確地說,它隻是掘墳者、葬屍工。其他的一些昆蟲,比如曲緣葬屍甲、皮蠹、腐閻蟲等,則是大快朵頤,當然它們不會忘記自己的家小。不過,負葬甲吃得很少,為了自己,它幾乎不會去觸動新發現的野味。它把屍體就地埋葬在一個小地窖裏,等它熟透後,就成了幼蟲的食物。它埋葬屍體是為了在那裏安置子女。

這個死屍積攢者行動呆板束縛,甚至蠢笨遲鈍。可是在把屍體殘骸存入倉庫時,卻手腳利索、動作迅捷。在幾個小時裏,這麼大的一具 屍體,譬如鼴鼠的屍體,就被埋藏在地下完全消失了,其他昆蟲,則是任由被掏空了的屍骨暴露在外,整月整月地經受風吹雨打。可是負葬甲卻把整個屍體解決掉,它一來就立刻騰開地方,打掃得幹幹淨淨,僅僅留下一個很小的鼴鼠丘。這可以說是墓碑,為自己辛勤勞動留下的證據。

負葬甲的方法迅捷簡單,在比較小的田野淨化者中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在心智與才能方麵,負葬甲久負盛名。據說,這個葬屍工有接近於理性的智力,可膜翅目昆蟲,蜜和獵物的收集者,它們當中天賦最高的,才能也沒有這樣高。下麵兩篇趣聞對它是大加讚揚,這兩則趣聞出自一部我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概述性論著,拉科代爾的《昆蟲學導論》。作者這樣寫道:

克萊維爾報告說,他看見過一隻夜葬甲想把一隻死老鼠埋葬掉,但是發現老鼠屍體所在的土地太堅硬了,於是就找到一塊土質比較疏鬆、而且離這裏也不太遠的地方挖洞。然後,它嚐試著把老鼠埋在洞穴裏,但是失敗了。所以它很快就走了,過了不久又返回來,身邊帶著4 個同伴。

這幾個同伴幫著它一起運輸和埋葬死老鼠。

拉科代爾又補充道,人們必須承認,在這樣的行為中,思維起著很大的作用。他又說:

格勒迪希報道的下列行為,也具備理性起作用的全部跡象。他的一個朋友想把一隻死癩蛤蟆風幹,於是把它掛在一根插在地裏的棍子上,以防止負葬甲把它搬走。可是,這項預防措施沒起到作用。負葬甲雖然沒辦法爬上棍子,夠不到死癩蛤蟆,可是它在插棍子的土地上挖掘,直到棍子倒下,它們就把棍子和癩蛤蟆的屍體一同埋葬了。

承認昆蟲有智商,可以認識因果問題,能夠懂得目的與方法的關係,這是一個具有重要意義的偉大斷言。我僅知道,這是最符合我們這個時代的哲學、最符合我們這個時代的粗暴的武斷論點。這兩則小故事是真事嗎?其中是否包含了人們從它們身上推導出來的結論呢?那些把它當做鐵證來接受的人,是不是太天真了?

當然,在昆蟲學的研究領域裏,確實需要某種天真,需要講究事實者眼中的奇思妙想,要不然,還有誰會去關心小小的蟲子呢?的確,我們可以天真純樸,但是我們絕不可以幼稚輕信。在作出動物會思考、推理之前,我們必須先學會思考、推理,特別是要對試驗的結果加以驗證,一個偶然收集到的沒有經過核實的現象不可以成為定律。

啊,勇敢的掘墓者,我並沒有貶低你的優點和長處的意思,真的沒有這種想法。恰恰相反,在我的筆記本裏保留著比癩蛤蟆的絞架更加讚美你的資料,我彙總了有關你的英雄行徑,它們將會給你的聲名帶來光環。

不,我絕對無意貶低你的聲譽。另外,公正的曆史沒有必要堅持某個確定的論點,事實如何引導它就該在那裏。我隻是想知道,對於有人說你具有邏輯頭腦這個問題,在重重雲霧之中,你可否有一片理性的晴朗天空,可否擁有人類理性的萌芽?這便是我想問的問題。

我從來不指望好運氣會給我帶來機遇,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必須準備一個籠子,使我可以經常進行觀察和持續調查,可以想到各種妙計良策。據我所知,在橄欖樹生長的地方,負葬甲種類很少,隻有一種殘葬甲。這種北方掘墓者的對手極為稀少,在春天找到三四隻,是我原來捕獵時的最佳成績。今天,我必須收集 12 隻殘葬甲。假如不設陷阱,我就難以獲得這麼多。因為田野裏的殘葬甲很罕見,所以捕獵它們幾乎總是白耗力氣,空手而回。當我的籠子住滿鳥兒之前,4 月,最利於試驗的月份就要過去了,捕獵殘葬甲的收獲怎樣,太不好說了。所以,我把收集來的大批死鼴鼠散布在荒石園裏,引來了殘葬甲。殘葬甲在搜尋它們的“塊菰”時,嗅覺異常靈敏,它必定會從地平線上的每一個角落,跑向這個被陽光曬熟的屍體。

我與鄰村的一個園丁商量,請他每周 2 ~ 3 次添補我那塊石子地的短缺,為我提供來自肥沃土地的蔬菜。我對他說,我急切地需要鼴鼠,數量沒法確定。他每天都在用鐵鍬和陷阱同這個討厭的挖掘者進行戰爭,因為這家夥把他的作物糟蹋得一塌糊塗。所以,他比誰都更賣力地為我搞到鼴鼠——這個此時我認為比蘆荀和牛心甘藍更珍貴的東西。

這個純樸老實的人開始時嘲笑我的要求,對我如此重視他極為討厭的“達爾蓬”驚訝不已。雖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但還是接受了我的要求。大概他會認為我要用這光滑柔軟的鼴鼠皮為自己縫製一件精致的法蘭絨背心,對風濕痛一定有好處吧。隨便他去猜測吧,我隻是想把事情商量好,然後讓達爾蓬到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