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說裏,會出現一粒種子裏麵裝著一位公主的所有衣服的情節,但是蝗蟲的小肉粒的容納量卻更加令人驚奇。在小說裏,會有為了辦嫁妝,便讓草籽發芽並不斷繁殖,最終收獲了許多大麻的神奇故事;而蝗蟲卻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用一枚小肉粒生長出寬大而漂亮的翅膀來。
這些非常了不起的翅膀最終豎立成 4 張扇子,並且慢慢地變硬,同時也出現了顏色。第二天,顏色與硬度便達到了理想的程度。後翅第一次如同扇子一樣折合起來,並且平放到位;較小的前翅則把外緣彎成一道溝,貼到了身子的側部。至此,蝗蟲的羽化終於結束了。現在,大蝗蟲將歡樂地在陽光下將外衣曬成灰白色,並不斷地強壯起來。在它盡情去享受歡樂的時候,讓我們再稍微回頭看一下蝗蟲翅膀展開的細節。
在前麵我們已經看到,若蟲在緊身甲順著背部中線裂開後不久,包含著前後翅膀與翅脈的 4 個殘缺不全的小繩頭便會從外套裏解脫出來。
從總體上看,此時即使脈相還沒有完備,但無數翅脈卻已經完備了。為了徹底打開這個小包裹,將其變成寬大的翅膀,隻需用壓力泵將液汁注入到已經準備好的脈管裏就可以了。憑借這些事先早已鋪好的管道注射進去的涓涓液汁,就可以打開這個可憐的小包裹,從而使翅膀徹底張開。
可是,這 4 片薄紗尚未從外殼裏解脫出來時是什麼樣子呢?若蟲的三角形小翅是否隻是一些模子,依照那彎彎曲曲地折疊著的皺襞模樣,將未來的翅膀折疊定型,從而最終編織出未來的翅脈呢?
如果確實有一個真實的模子擺在我們麵前,那麼我們自然無須進行更深入的思考,而且還會對自己說,這很簡單嘛!用模子澆鑄出來的東西與凹模肯定會一樣。可是,我不僅沒有停止思考,反而進一步想到:
這些結構錯綜複雜的模子又是怎麼來的呢?還是別讓思緒追溯得太遠吧,對我們來說,當這一切都尚未弄明白之前,還是先專注於我們觀察到的事實吧。
我將一隻老熟的若蟲翅膀放在放大鏡前觀察,發現上麵有一束呈扇形輻射的粗翅脈,在粗翅脈下麵,除了有一些蒼白的細翅脈外,還有許多非常短的、更加細小並彎曲呈人字形的橫脈。正是這些縱橫交錯的翅脈,構成了整個翅脈網絡。
這個極其簡陋的雛形,就是未來的前翅,跟成熟的飛行器官是多麼不同啊!翅脈作為翅膀的重要構架,若蟲與成蟲的分布形式存在很大差異,若蟲翅膀的翅脈比成蟲的結構要簡單許多。由簡單轉變為複雜,由粗糙轉變為盡善盡美,這便是蝗蟲翅膀的轉變特點。後翅也是這樣變化出來的。
如果將羽化前後的翅膀放到一起進行比較,我們就會更加清晰地看出:若蟲的小翅並非隻是一個簡單的模子,並且按它的模樣製作出未來的飛行器官。
完全不是這樣,因為人們所期待的包裹狀薄膜,在雛形中並沒有被找到。可是這個包裹一旦打開,我們都會大吃一驚——它的組織是如此龐大,結構是如此複雜!或者應當說,這包裹狀的薄膜就存在於雛形中,隻不過是屬於潛在狀態。在成為真實物體之前,它隻是一個虛擬的存在,當前雖然屬於一無所有,但卻存在著無中生有的可能。它虛擬地存在於雛形之中,就如同橡樹存在於橡栗中一般。
前後翅外緣處有一個半透明的小肉球,將其放大許多倍以後,可以觀察到幾個模糊不清的鋸齒雛形。這極可能正是調製生命材料的化工廠。在這個神奇的網絡上,根本觀察不到任何應見的東西,然而網絡上的每一根翅脈都早已確定好了形狀與精確的位置。
可以看出,這是要比模子更加巧妙、更加高級的工程結構,可以最終把一個小肉球鋪成一片薄紗,並把脈序組成一個無法走出的迷宮。
在這個奇妙無比的結構裏,不僅有標準的平麵示意圖,也有給每一個原子規劃出精確位置的理想施工說明書。在材料還沒有進行重新組合之前,外形已經被圖示完美地勾勒了出來,為塑性液流提供的流通道路早已被設計完備。我們人類建築物上的礫石圖案,都是根據建築設計師想象出的施工圖與說明書最終進行實際操作的。
而蝗蟲的翅膀變化,是從簡陋的外殼中生長出美麗花邊薄翼的翅膀,這讓我們看到了另一種天才建築師的設計,它先畫出平麵圖,然後讓生命根據圖紙去建造實物。
我不禁感慨萬千地想到,生命有成千上萬種誕生方式,有的比蝗蟲的羽化更令人驚歎,可是,我們一般很難進行細致的觀察,因為時間的帷幕在遮擋著我們的視線。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而神秘,如果沒有堅忍不拔的毅力,我們就無法看到那些最令人歎為觀止的一幕。然而蝗蟲的羽化卻是如此超乎尋常的迅速,以至於我們必須時刻留意,而事情卻往往是在你意料不及的時候發生了。
如果誰不想經過枯燥乏味的漫長等待,便可以略窺生命那走出想象的生長變化過程,那麼,你隻需到葡萄樹上去觀察那些蝗蟲就可以了。種子發芽,葉芽生長,花朵綻放,這些皆是非常緩慢的過程,好奇的我們是難以看到全部變化過程的,而蝗蟲的生命發展過程卻可以毫無保留地讓我們全部觀察到。我們無法觀察一株草是怎樣生長的,但卻完全可以看清蝗蟲前後翅生長的全部過程。
一個小肉團隻要經過幾個小時,就可以變成漂亮的翅膀。當你看到這樣一個精彩無比的魔術時,將是何等的驚奇?啊!生命真是一位才華出眾的藝匠,它可以開動織布梭,編織出這種毫不起眼的昆蟲的美麗翅膀。普林尼以前就說過,葡萄樹上的蝗蟲在那個被人忽視的世界,向我們展示了多麼有力、聰明、完美,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啊!
大青蝗是蝗蟲中個頭最大的一種,其前後翅都十分發達,幾乎到達後足脛節的中部。它分布極廣,在中國北至內蒙古、南至海南省都有它的存在,日本、朝鮮等國也有分布。
據說有位博學的研究者認為,一切生命不過是物理力與化學力的結合。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可以用人工的辦法來獲得生命重組所需的材料,也就是所謂的“原生質”。如果我有這份權力,我會馬上批準這位研究者的選題。
好吧,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你用各種材料去提煉原生質吧。
你經過反複思索,深入研究,終於實現了你的美好願望。但你不過是從試管中提取容易腐爛、存放幾天就變臭的蛋白質黏液。總而言之,不過攝取了一些髒兮兮的物質。你又如何處理這些產品呢?
你是否能將它重新組織起來?你是否能賦予它一個活的結構?你是否可以用注射器將原生質注射到兩片不會搏動的薄片裏麵從而獲得一隻小飛蟲的翅膀呢?
其實,蝗蟲就是這樣進行的生命重組,它將原生質注射到小翅膀的兩個胚層裏麵,於是便生長出漂亮的翅膀來。因為這些物質早已擁有作為指導的原型,在演化進程的迷宮裏,是依據早已存在、早已製定出的施工說明書進行生命重組。
那麼在你的注射器裏,存在這個協調形狀的原型、這個早已存在的調節物嗎?沒有。那好吧,扔掉你的產品吧,生命絕對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