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Fate Symphony》 第三章 跨越雪山的風(3 / 3)

當阿羅衝進山凹的時候,篝火還在劈啪作響,瘋狂的火苗在地上躍動著,而他除了地上的那些淺淺劃痕之外,再無任何東西映在眼裏。他將重劍取下,狠狠地插進岩石中,左手拾起地上的一根燃燒著的柴火棒,右手緊握著左腰上掛著的細劍,朝洞窟深處奔去。

洞窟原本就不大,所以要想找到一個大活人還是十分容易的,不過在他找到一 一之前,首先聞到了點什麼,他顫抖著蹲下,用手指觸碰了幾下地上濕滑的液體——是血,其實他不用觸碰都能感知得到,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鮮血的味道早已如同他的老友一樣和藹可親了,當然,此時他可不想見到什麼老友,絕不。

事實證明阿羅還是大錯特錯了,他最終還是見到了某位老朋友,隻不過是另一位罷了——而那一刻他幾乎就承認了在他心中是有多麼急切的想要見到她,並且多麼慶幸她還活著。

這都是後話了,在黑暗中摸索的時候,阿羅還是險些就一劍斬殺了隱藏在暗處的一 一,在擋下一 一那柔弱一刀之後,阿羅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訝,一 一也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昏頭腦,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顧無言。

在渾渾噩噩中,北部漫長的黑夜降臨了。阿羅升起篝火,同一 一圍坐在火焰周圍。

撲騰著的火焰上烤著一些風幹肉,自然是先前的熊肉——此時還是有必要說明這一點的。這可能是他們倆能夠攜帶的最後一點幹貨,如果接下來再找不到其他食物的話,恐怕再也沒有必要說明肉是什麼肉了。

但他們二人顯然沒有考慮這些問題,食物已經被排在了次要的位置,從阿羅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些許端倪,而一 一呢,則是看出了阿羅所看出的那些端倪——雖然這話有那麼些拗口。

“他們是什麼人?”一 一還是忍不住這沉默,抱著蜷曲的雙腿瞪著那撲騰的火苗說,“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阿羅沒有立即回答她,隻是抽出腰上的細劍,複查了一下有沒有留下血漬,瞟了一眼滿臉紅光的一 一,緩緩地說:“我曾認為他們是阿洛泛尼亞的商人。”

“商人?”一 一皺了皺眉頭,“泛尼亞的商人就是幹這種行當的嗎?”

“雖然你誤會了我的意思,”阿羅看著一 一那秋水似的眸子,“不過也差不了太遠。分屬阿洛公爵旗下的南斯汀人經常和高格盧人交戰,每當勝利之後,會將對方人員俘虜,然後轉運到奴隸市場出售。”說完,阿羅從懷裏掏出一個布紋的徽記,上麵印著一個深黑色的十字。

“這是什麼?”

“是十字戰團的徽記,”阿羅繼續說,“這徽記雖然沒有什麼實際作用,但對於十字戰團的人來說它和生命沒有什麼兩樣,是不會隨意丟棄在雪地裏的,除非有人為了羞辱他們而強行摘下來。一切看上去似乎是阿洛-泛尼亞人在虐待高格盧人的時候,因為什麼巧合的原因導致了一場暴動,而在泛尼亞商人鎮壓暴亂之後,活下來的隻剩寥寥數人。”

“原來是這樣。”一 一歎了一口氣。

“我還沒說完呢,”阿羅拍了拍一 一的肩膀,示意她仔細聽,“我剛剛說的是‘似乎’,起初我也以為他們隻是販運奴隸的阿洛-泛尼亞商人,但仔細推敲之後,我認定波什和狄克瑪都是高格盧人,也正是他們贏得了風雪中那場暴亂的勝利。”

“啊?這......”一 一驚訝道,“是真的嗎?”

“別的疑點暫且不說,最重要的地方在於,”阿羅微微揚起嘴角,朝著一 一笑著說,“最重要的地方在於,你聽說過有泛尼亞的商人自稱是泛尼亞人的嗎?沒有,從來沒有。首先他們是南斯汀人,有自己的國家,隻有我們才會稱他們為泛尼亞人。另外商人出行在外最為注意的是什麼?當然是掩蓋自己的身份,就連那些跟隨車隊有戰士保護的商人,也要找個其他的名義掩蓋過去。”

“但高格盧人怎麼會說維爾語呢?”

“我也不是維爾人,怎麼也會說維爾語呢?”阿羅露出久違的笑容,“維爾語是這大陸上的語言鼻祖,盛行的時候整個大陸人都在用,就好比高格盧人統治時期,維爾人也都學習高格盧語一樣的道理。”

“可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肯告訴我這些呢?”一 一捧著腦袋望著阿羅說,“我就像傻瓜一樣在幫著我們的敵人忙得焦頭爛額。”

“他們也並不是敵人,”阿羅坦然地說,“至少在他們攻擊我們之前。哪怕他們的神和我們的神正扭打在一起,我也不會敵視他們。在殺他之前......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

“這樣看上去,似乎是我們的到來導致了他們的悲劇結果。”

“也不是,他們的確是活不了多久,不熟悉路線又沒有食物來源——在我們來之前,他們把一切能吃的都吃了,可以說連骨頭渣都不剩。”

“那我們之後——”一 一還想說點什麼,但被阿羅用手輕輕擋住了嘴巴,她安靜下來,警戒地張望著。

阿羅將一 一拉到身後,二人貼著冰冷的牆壁,一步一步,朝著山凹外圍挪動著。

“是熊嗎?”一 一悄悄耳語。

阿羅沒有回答她,而是鬆開一 一 的胳膊,一個人朝山凹外麵走去。

阿羅在白雪的襯托下,發現了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

還未等他仔細觀察,那個人影就朝他衝了過來,速度之快遠超阿羅的想象。阿羅即便是借著火光仍未辨清這位不速之客來者何人,因為他發現這個人形的怪物沒有臉龐,如果要說特點,那便是冒著墨綠色暗光的眼睛了。那一刻雪花的飛舞似乎停滯了一般隔在這兩人之間,通過衣著的比對,阿羅心裏突然明白,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自己於白天手刃了的狄克瑪!此時已經不容得阿羅思考再三,他猛地抽出腰間的細劍,也大步衝了過去。

狄克瑪手中雖然沒有武器,但他的身體如同沒有痛覺一樣持續戰鬥著,任憑阿羅怎麼攻擊,都也沒有絲毫的後退,而且表皮堅硬力大無比,僅用拳頭和爪子的直擊,就將阿羅的虎口震得發麻。

突然間,阿羅朝著一 一大聲呼喊著小心,緊接著用右臂強行擋住狄克瑪的爪擊,拚命抓住一瞬間的破綻用細劍將狄克瑪的脖頸子刺穿,將其連人帶劍一起釘在了身旁的岩體上,轉身抽出巨劍,蓄力朝著狄克瑪的頭顱順勢劈下,最後抽出細劍,用力一扔,插在波什那墨綠色的眼睛上,救下了險些被波什從洞窟中成功偷襲的一 一。

一 一也不怠慢,拋出短弓,手抓一把弓箭,一陣繞射,全發命中頭部。不過就算這樣也無法阻擋波什的步伐,直到阿羅衝過來用重劍徹底擊碎了波什的頭顱,那頭顱才在地上轉悠幾圈之後,終於,墨綠色的目光消失了,一切又回到戰鬥之前的寂靜。

“你受傷了!快!”一 一望著阿羅右肩上滲出的血跡失聲喊道,“我幫你!”

阿羅脫下上衣,在火堆旁坐下,手中還緊緊地握著重劍,提防著未知的威脅。一 一仔細地檢查著阿羅的傷口,她發現了一些詭異的地方。傷口雖然不斷地滲出血液,但其中有一半流出來之後漸漸變成了墨綠色,就好像中了毒一般。

“別怕,我幫你吸出來!”一 一一邊安慰阿羅,一邊打算動口。

不料卻被阿羅阻止了。阿羅輕輕推了推一 一,看了看右肩上的奇特變化,一個人站起身,抽出細劍,未等一 一喊出聲,就刀起肉落,將傷口四周的肌肉組織全部割下了,然後在一 一的抽泣聲中,拿起一根燒紅的柴火,猶豫了一小下,轉過身去用左肩對著一 一,最後還是按在血流如注的傷口上,滋,空氣中飄蕩著一陣焦糊的味道。

阿羅支撐不住,雙腿跪在地上,倒下的時候被一 一及時扶住了,他朝一 一笑了笑,用左手抹去她的淚珠。

“有些時候,我會背誦羅利安的教義,”躺在一 一的懷裏,阿羅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幸福,“神鷹會說,哪怕你知道人們一點道理都不講,但你還是要原諒;哪怕你知道友善也會被視為動機不良,但你還是要友善——”

“——哪怕你知道真誠會招來欺騙,但你還是要真誠;如果你堅信說是沒用的,那麼做一定有用,即便去做也是沒用的,可你還是要去做......”一 一說著說著就陷入了沉默,爾後繼續說,“所以這就是你不告訴我來龍去脈的原因?”

“你怎麼會記得這麼多有關羅利安教的東西,”阿羅溫和地望著一 一,“笛聲也是,教義也是,你難道是......”

一 一彈了彈阿羅的腦殼說:“我在茲蘭德的時候,碰到了一些羅利安教徒,我也不是很確定,我也是聽大人們說起的,畢竟他們大多是戰士著裝,據說是從君士但丁城——”

“他們在哪!”阿羅打斷一 一的話,顧不得身上的劇痛,坐了起來按著她的肩膀,“他們現在在哪!”

一 一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到了,不過還是回答著說:“他們隻在茲蘭德呆了半年,走的時候也沒有透露要去哪裏,不過方位是向東的。你怎麼了?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阿羅鬆開一 一的肩膀,“對不起,我有些頭昏腦漲。對了,我們得早點離開這裏,剛剛的事情暫且不要外揚,我們靜觀其變。”

入眠的時候,阿羅依舊在一 一身旁守夜,他摸了摸身旁的巨劍,用手指在黑暗中反複感受著劍身上那凸凹有致的羅利安鷹徽,熟悉的感覺傳遍全身。

就在他惆悵沉思的時候,一 一用暖和的手指尖戳了戳他的後背。他回頭看去,一 一向他拋來一團裹布。是他用來裹住劍身的。

“你出去的時候把這裹布留下了,”一 一一字一頓地說,“所以我多少還是知道了些什麼,至少......”

“至少什麼?”阿羅故作不解地反問。

“至少一個羅利安教徒也從來不會落下他的徽記,除非真的有那個必要,”一 一笑著說,“我聰明嗎?”

阿羅沒有回答她,隻是輕輕地攤開那團裹布,用手指來回觸動著上麵的徽記。他忽然想起了狄克瑪昨日講的那個冷笑話,兩個農夫和兩條蛇的冬日小故事,現在看來雖然有了那麼些諷刺,但如果一 一想要成為那個農夫的話,他絕不會出手阻攔。他一邊想著,一邊用裹布將重劍包裹起來,最後,還要輕輕地撫摸一次那個鷹身徽記。他望了望山凹外麵的世界,北風依舊急烈。

但他知道,巨鷹和風,早已成為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