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羅拾起掛在那一大塊木板裂隙中的深紅色彩旗，仔細地盯著上麵的一些切口。
“這上麵有泛尼亞的徽記嗎？”一 一不敢確信，畢竟泛尼亞商人的徽記種類繁多，她也大多隻是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對泛尼亞船商聯盟*有一點初步的認識。
阿羅點了點頭，又走了幾步，在淩亂的木板中尋找著什麼，果然，他發現了一些血跡，還有一樣十分違和的東西。但他沒有聲張，隻是將那片血漬就地掩蓋住，朝著一 一淡淡地說：“這裏沒什麼特別的，大概是商隊遭遇了暴風雪的襲擊，我想我們還是繼續趕路的好。”說完，阿羅不由自主地望著山腰凹陷處那團越來越微弱的柴火堆的背後，他隱約看見了一個山洞。
不過如若一 一並未發現那個隱蔽著的山洞，阿羅絕不會承認他早已瞧見，而且當一 一提出要探查山洞的時候，他也沒有反對。可能是因為他不太善於同女孩子溝通，感覺自己肯定拗不過她，倒不如緘口不言。
正當他倆朝著洞窟前行的時候，一 一突然發現從火堆的後麵探出了一張人臉，一張飽含蒼白和虛弱的臉。在他們對視的時候，如果不是這張臉上還有兩隻圓滾滾的眼睛，一 一說不定會把他當做某種可怕的怪物。仔細往深處看去，能發現是一個中年男子側臥在火堆後麵，橫睡在洞窟口。
“救......救......”中年男人透過火光，用微弱而激動地聲音向一 一和阿羅喊著，“......救命......”
一 一連忙取下熊皮包裹，在裏麵找到一些可食用的幹糧，一邊遞給中年男人一邊問：“你是誰？發生什麼事了？”然後就地在尚未燃盡的火堆上架起一個小鐵壺，用來融化冰雪。
中年男子虛掩著腦袋上的風雪大沿帽，一邊上下打量著一 一，一邊慢慢地將遞過來的幹糧送到嘴裏，瞟了一眼洞窟的深處，然後才緩緩地說：“我叫波什，是泛尼亞人，不久之前在這裏行商經過的時候，遭遇了暴風雪的襲擊......由於傷到了腿，我沒辦法走遠路，隻好在這裏等死......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總算是......”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也許他也聽見了洞窟裏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山凹裏顯得格外地刺耳。阿羅盯著波什的眼睛，讓波什一陣發毛，隻好出麵解釋說：“這山洞是我們暫時棲身的地方，洞裏還住著我的一個同伴......他已經足夠虛弱了，可能現在連翻個身子都十分費勁，我們沒有足夠的吃的了......他就要死了......”
聽到這裏，阿羅從皮襖子下麵拿出一團凍得發硬的肉，摔在地上，並向一 一點了點頭，一 一也不怠慢，拾起肉就放進了冒著熱氣兒的鐵壺裏。
也就在將肉解凍的這段時間裏，一 一檢查了波什的腿傷，初步處理了一些外傷之後，雖然對那些刀傷一樣的疤痕感到驚異，但還是安慰他隻需要更多時間的休養便可恢複。一 一在戰鬥上暫且是個三腳貓，不過在正式加入達摩克裏斯之前她卻是主要修習醫術的，也許在某個時間節點裏她十分想做一名醫師，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波什望著包紮過後的小腿，連忙握住一 一的手連聲道謝。一 一則是條件反射地抽回了手，對波什點了點頭。
如同波什所言的那樣，他的同伴狄克瑪昏睡在洞窟內的一隅一動不動，在一 一端過去一碗肉湯並讓波什給他喂食之後，顯然狄克瑪的氣色好轉不少。直到傍晚時分，這位與波什年齡相仿的狄克瑪已經可以起床活動了。至少他們四人在篝火前圍坐的時候，他還講了一個讓一 一捧腹大笑的笑話，也不知道阿羅聽過這個笑話沒有，但從阿羅鐵青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他對狄克瑪那蹩腳的笑話並不算感冒。
“周圍能找到什麼可以吃的東西嗎？”一 一知道他們渾身上下所剩的食物維持不了多久了。
阿羅見一 一把目光投向自己，便連忙將目光移向跳躍的火堆，隻是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嗯......如果運氣好的話......不是不可以。”
“無以為報，”狄克瑪站起身來向一 一和阿羅深鞠一躬接著說，“就讓我明天出去尋找食物吧，暴風雪還未停歇，兩位可以先在洞窟裏安頓一下，等風雪漸停我們再啟程也不遲。”
“不用了，”阿羅站起身，高大威猛地影子被火光拉了老長，他把一 一拉到身旁，冷冷地回答道，“我們會盡快啟程，你們也要多加保重。”
一 一則是擺擺手，一邊示意狄克瑪不用如此在意，一邊用胳膊肘碰了碰阿羅，轉過身去小聲說：“怎麼可以丟下他們見死不救，我們倆明天出去捕獵，讓他們再休養一段時間吧，求你了。”
阿羅不去看一 一的眼睛，但他也無法開口反駁，最終，他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山凹之外的地方，在夜空裏借著月色映射出慘淡的白，雖然熒光透亮，但卻給人一種深深的惡寒。直到一 一依偎在他的身旁睡去，他的這種感覺也沒有完全消失，這可絕不是因為一 一說好的輪班值夜卻在上半夜結束前就早早睡去的緣故。一 一的手在阿羅的熊皮襖子上來回撫摸，好像在夢裏把他當成了一隻碩大的熊，時而敲敲打打，時而揪一揪襖子上的毛皮。當她一覺醒來的時候，清晨未至，深夜將過，阿羅還是端坐在她身旁，不遠處的篝火還在持續發出黯淡的紅光。一 一悄悄地在阿羅的臉上點了點，沒有反應，於是便起身走向洞外。
“你去哪兒？”一 一的身後傳來阿羅的聲音。
“你醒了？”一 一笑著問。
“半睡半醒，”阿羅瞟了一眼洞內不遠處蜷縮著的另外兩人，“我守夜。”
“要不我們等會兒兩個人一起外出去捕獵？”一 一撓了撓腦袋，“可是我真的沒什麼信心......那種大笨熊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阿羅微微一笑，但又立即化為沉默不語。
“怎麼了？”一 一似乎覺察到了阿羅的悶悶不樂，“快說怎麼了？” 說完還用手指頭戳了戳阿羅的熊皮襖子。
阿羅搖搖頭，轉過身去拾起一塊木板，往逐漸黯淡的柴火堆中添加著。他們的動作似乎驚醒了波什和狄克瑪， 這兩人接連著理了理不怎麼合身的風雪大衣，坐了起來。
“啊——”波什剛想要站起身來，卻發現腿部撕裂一般地痛苦傳遍全身，讓他失足似的重重地摔在了岩石上。
一 一見狀，急忙跑過去查看情況。阿羅也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細劍，跟隨一 一其後。她還沒有來得及掀開波什的褲腿，就發現溪流般的鮮血浸染了波什小腿上的一小片，並且零星有幾滴血液滴在地麵上。
“阿羅，”一 一回頭朝著阿羅以懇求的口吻說，“你一個人去捕獵能行嗎？”
“不，”狄克瑪站起身來說，“我可以活動了，我能和阿羅一起出行，不管怎樣人多有個照應。”
一 一點了點頭，又看向阿羅。
阿羅望了望地上的岩石，沉默了一小會兒，點了點頭說：“注意安全。”
洞外的暴風雪似乎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如若不是這狹小的洞窟和背風的山丘，也許他們都會被吞沒在這白海之中。阿羅和狄克瑪剛走出去不久，一 一再回頭望去，映入眼簾的隻剩下一片片飛舞著旋轉著的白點。
“我們打算要去哪兒？”狄克瑪對阿羅問道，“我們已經在山洞附近的地方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了。”
阿羅回過頭來，盯著他的眼睛，一言不發，然後又轉過頭去徑直朝著某個方向走著。
“那邊我們已經去過了，”狄克瑪頗有些焦躁，“我覺得我們可以嚐試得深入一些，可能在那南麵的山丘地帶有活物也說不定。”
阿羅停下腳步，回頭瞟了一眼狄克瑪褲腿旁的凸起，便一聲不響地站在了山洞斜上方被積雪覆蓋的凍土上，眺望著遠方層巒緩緩地說：“起風了。”
這時，果然一陣雪風吹來，夾雜著尖嘯聲從阿羅的耳邊刮過，他輕輕地閉上眼睛，但身子卻絲毫未動。突然，他將左手緊握著的劍鞘猛地向後一戳，輕靈的細劍在凝結了的空氣中裸露出來，他右手抓住劍柄，在轉身的同時順手揮砍了下去，有一些什麼液體濺進了他的眼裏，火辣一般的痛楚。阿羅一起恐慌和驚訝都沒有，單手推開麵目猙獰的狄克瑪，順便取下了他手中到死還緊緊握著的匕首，不緊不慢地放入了懷中。他脫下帶有血漬的大衣，擦了擦手中的細劍，緩緩地朝著方才的山洞走去，到了洞窟旁邊他也不急著進去，而是用手抹了抹岩體上的厚雪，順勢坐了下來，把玩著他之前在廢墟中撿到的某個小玩意兒——直到他聽見洞中傳來異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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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切忌用傷腿受力，”一 一將繞好的布頭打了個結，算是正式處理完了波什的腿傷，“如果再這樣不小心的話，可能會麵臨非常麻煩的事情。”
“小姑娘，”波什瞟了一眼褲腿上的結，“你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
“我？”一 一往火堆中添加了一些木柴，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和阿羅是從白地過來的，不知怎麼就流轉到了這裏，原本是想要從額爾尼山脈穿過，前往塞維斯的。你知道前進的路線嗎？”
“哦，路線對於我們這些商人來說，自然是了然於心的，不過......”波什轉了轉眼珠子，突然不說了，開始上下打量著一 一。
“不過什麼？”一 一追問。
波什捏了捏嘴旁的胡子，站起身來朝著火堆一瘸一拐地挪動著，一 一見狀連忙趕過來扶住他。
而波什則是輕輕握住一 一的胳膊，推了推，朝著山凹外麵呶呶嘴說：“瞧，誰回來了。”
一 一轉過頭去查看，當然了，除了風雪交加，空無一人。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隻粗糙的大手就從她的脖頸子處勒了過來，讓她一瞬間覺得喊不出任何東西，不僅如此，當她嚐試著用手抽出左腰上的佩刀時，卻發現胳膊連同著腹部，被人用另一隻手箍得緊緊地。她拚命地用右手倒著拍打身後的人，但她的氣力太小顯然無法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她整個人被倒拖著往山洞深處去，在掙紮與混亂中，她似乎聽見了波什放肆的邪笑，那陰森的笑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著，遮蔽了一 一最後的一片天空，外麵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最終，除了洞窟留下的黑暗，一切光芒都消失在了一 一 的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