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要摔下去,隻要摔下去,就能見到爹了也說不定,老實巴交的爹雖然並不聰明,但總是對唐悅很好很好的,娘很少對唐悅笑,但爹總是用粗糙的手掌拖起小小的唐悅在村子裏到處玩耍。
即便是違背娘的心意,唐悅還是希望,他能活下來。
隻要手這麼輕輕一鬆,就再也不用麵對唐家堡裏總是對她冷嘲熱諷、甚至動手把她打的鼻青臉腫的男孩子了,再也不用麵對受傷後娘輕描淡寫的一句貪玩、惹事,再也不用麵對所有人嫌棄的目光,再也不用做那個所有人都討厭的拖油瓶了……
她的身體不自覺地慢慢向前傾,就在手最後要鬆開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大聲道:“喂,樹上的小姑娘!”
唐悅吃了一驚,手卻下意識地抱緊了櫻桃樹。
她向下望去,櫻桃樹下不知什麼時候駛來了一輛馬車,還沒看得見剛才說話的人,唐悅已經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馬車。車身漆黑得發亮,像是大塊的黑色寶石,不見得很華麗,卻份外有氣度,在唐家呆了這麼久,見多了豪門大戶的座駕,這樣的馬車卻也極少見到。領頭的八匹高頭大馬,神氣活現,很是神駿,那趕車人穿著青色的絲衣,神清氣爽倒像是哪家出來的年輕俊彥。
更讓唐悅吃驚的還在後頭,車簾子輕輕動了動,馬車裏走出一個輕衫薄履,微微含笑的少年來。
“樹上的小姑娘,你爬那麼高做什麼?”
唐悅遲疑地看了樹下那人一眼,她當然不敢說自己預備往下跳,隻好道:“我隻是——看風景而已。”
那公子笑道:“那你有沒有看到你身旁有好多櫻桃?”
唐悅四下一看,果然看到樹上結滿了個子小小,顏色紅豔,如紅瑪瑙一般光潔鮮亮的櫻桃,風吹過來,還能聞見一陣淡淡的櫻桃香。
“你搖一搖樹枝,替我摘些櫻桃好嗎?”樹下的人繼續說,唐悅有點懵。
那個人見她苦著小臉不說話,鍥而不舍地道:“你輕輕搖一搖就好,不會很費力,隻是要小心別掉下來。”
唐悅沒有辦法,隻好搖動了幾下樹枝,樹上竟果真滾了幾顆櫻桃下去,那人輕輕一笑,俯身撿起,回到馬車上去了。過了一會兒居然掀起車簾對她道:“櫻桃很甜,你千萬別忘記嚐一嚐!”
唐悅呆了片刻,看著那輛馬車遠去,駛向的正是唐家堡的方向,她不自覺地摘了一個櫻桃,擦也不擦就丟進嘴巴裏,滿口清新的酸澀,雖然有些甜味,但萬萬沒有到那人所說的“很甜”的地步,唐悅想了想,又摘了幾顆嚐了嚐,全都是酸酸的,澀澀的味道。她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又發了會兒呆,莫名的,她竟然沒了半點從這裏跳下去的心情,似乎隻是手下輕輕地一搖、幾顆酸澀的櫻桃,已經讓她失去了縱身一躍的勇氣。
一念來,一念去,在一個孩子的眼中,是何等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