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陰謀的開始(2 / 3)

“我還有事,你找別人幫忙吧。”季寧心頭有些不耐,這個時候,他並不想多生枝節。

“公子!”那個鮫人女子見他要走,膝行幾步攔住了他,繼續懇求道:“求您發發慈悲吧,隻要帶我到和主人約定的地方就好,就在前麵的鎮上……我一個鮫人孤身在街市上行走,會被官府當成逃奴抓起來的……”說到這裏,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凝結成一粒小小的珍珠落在草叢中。

一聽隻是順路,季寧不由軟下了心腸。“我隻帶你到前麵的鎮上,其餘的事我不會再管。”他繼續冷著臉說話,卻足以讓那個鮫人女奴感激地不斷道謝了。

一路上季寧並不開口,那個鮫人女奴也識趣地隻是緊緊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等到走進了鎮子,季寧方才問:“你們約好在哪裏碰麵?”

“就在鎮中心的十字路口。”鮫奴怯怯道,“可是我不認識路……”

季寧沒有理會她,徑直往前走。其實這個鎮並不大,唯一有點規模的就是兩條十字交叉的大道,交叉口便是進出鎮子的必經之地。他將鮫人女子帶到十字路口後,朝她點了點頭:“就是這裏了。”

“多謝公子,還沒有請教公子尊名……”鮫奴再度跪了下去,在季寧身後喚道。

季寧沒有回答,甚至頭也未曾回,隻是快步走開。劈腿後的鮫人身價昂貴,因此雲荒法律對鮫人的所有權規定甚是嚴厲,他並不想擔個拐帶鮫奴的嫌疑罪名。

從昨日下午起就一直未曾進食,加上來回走了幾個時辰的路,季寧此刻已是饑腸轆轆。他隨便走到一家路邊的小餐館裏,靠著窗子要了飯菜。吃飯之時他無意中瞟過街口,看到那個鮫奴還在陽光下苦苦等待,周圍也聚集了一些圍觀的閑人,可她的主人卻一直未曾出現。

吃過飯季寧到街角去尋車夫,然而好多車夫不願遠行,最遠隻肯到白川郡首府隨州,季寧好不容易才說動了一個車夫肯直接將他送往交城。然而他們的馬車卻在街口被堵住,季寧撩開車簾,看到人群中那個鮫奴奄奄一息地跪坐在地上,而她身邊一個官差模樣的人正俯身查看。

“原來你的主人住在交城。”那個官差擰著鮫奴的胳膊讀著她手臂上銅質的臂環,“離這裏可不近。”

“是的,大人,可是我現在找不到他,不知該怎麼辦。”鮫人女奴哀哀地道。

官差有些煩惱地摸了摸頭,見圍觀眾人都眼睜睜地等著他的定奪,便朝那些坐在車位上攬客的車夫們喊道:“你們可有客人要送到交城去的?把這個鮫奴送回去定有不少的酬勞。我可以給你們寫一個蓋了官印的憑據,不用擔心擔上拐帶的罪名。”

“客官你不是要到交城去麼?”季寧的車夫忽然回頭笑道,“鮫奴這麼金貴,送回去她的主人酬勞應當不少吧。”

“我不願意和鮫人同車。”季寧簡明地回答。

“可是您看,那個鮫人很可憐……而且酬金應該也不少……”車夫搓著手,為難地看著季寧,“客官您行個方便捎上她,也算做點善事。要不,車錢我少要一點……”

“隨便你吧。”季寧不願聽車夫的嘮叨,何況他剛才也看出那個鮫奴饑渴交加,楚楚可憐,便不再出聲反駁。他放下車簾,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昨夜休息得不好,季寧便在這馬車的顛簸中睡了過去。等他一覺醒來之時,便發現車廂裏多了那個鮫奴。想是怕驚擾到季寧的安眠,那個鮫奴盡量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裏,不動也不出聲,連季寧的衣角也不曾碰到。

一路上季寧都不開口,那個鮫奴也不敢發出聲音,隻是偶爾抬起一雙碧綠色的美麗眼睛偷偷打量季寧,一旦被季寧的目光對上便驚恐地退縮而去。

晚上住店之時,那個鮫奴跟著季寧下了車,立時殷勤地伺候他吃飯打尖,如同對待自己的主人一般卑微恭順。季寧有些不習慣,隨口道:“不必這樣,你該謝的是車夫。”

“車夫他送我不過是貪圖主人的酬金,無需我再做什麼。隻有公子不圖回報,我才想自己報答。”鮫人女子一邊站在季寧身旁幫他斟茶布菜,一邊低聲說道。

季寧沒有料到這個鮫奴竟有這般玲瓏的心思,不禁側頭看了看她:“你叫什麼?”

“湄。”鮫人女子的聲音是一貫的柔和纖細,讓季寧想起了他小時候從石子裏聽來的鮫人的歌聲。鮫人身價高昂,他家裏雖然也算富裕,卻也闊不到可以豢養鮫人的地步,因此這次可算他第一次接觸到這種原本生活在大海深處卻不得不劈腿為奴的種族。

雖然對鮫人懷有好奇之心,季寧卻不便多問,吃了飯便回房去。才坐下不多久,湄又親自打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來,想要伺候他泡腳按摩。她才想幫他脫去鞋襪,季寧便是一驚,趕緊製止了她的行為:“不用了。你吃飯去吧,不要過來了。”

“公子是嫌棄湄伺候得不好麼?”鮫人女奴跪在地上,不動。

“孤男寡女,還是要避避嫌疑。”季寧冷淡地回答,讀憶師慣有的孤高讓他不願與鮫人有太多的交往。

“是。公子好好安歇。”湄咬著嘴唇應了聲,後退著走出去,帶上了房門。

季寧鬆了口氣,自己洗漱了躺下。然而白天在車上睡了一路,此刻卻又過於清醒起來,終於忍不住翻身坐起,重新點亮了燈。

從貼身的口袋裏取出那幾粒蠟丸,季寧將它們放在燈下細細打量。這裏麵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可以讓路銘忍辱負重潛入冰族內部,甚至犧牲自己的性命呢?強烈的好奇心襲來,季寧終於伸出手,撚碎了一粒蠟丸,露出了裏麵薄而堅韌的皮紙。

拂去蠟丸的碎屑,季寧展開了那張皮紙,竟然鋪滿了整個桌麵。上麵用墨跡細細勾勒的,乃是一些零散的構圖,每一部分都標明了詳盡的尺寸和材質;而這些零散的部件組合起來,便是圖紙下方一個巨魚般的船形,雖然隻有一半,卻讓季寧猛地想起了那夜在交城城牆上所見的冰族的怪船,可以自由沉浮於海水中,令交城守軍甚為頭痛。果然,在圖紙的右下角寫了幾個瘦硬的字:“鯨艇構造法四之三——太素繪”。

太素,想必就是設計這個鯨艇的人了。而看這圖紙的列序,應該可以推斷出這四粒蠟丸中包含的,就是鯨艇的完整設計圖紙。怪不得冰族人當時那樣緊張於圖紙的被竊,若是空桑人也掌握了鯨艇的製造法門,冰族憑借來掠奪雲荒的法寶便失去了威懾。

正出神間,忽聽身後房門一響,季寧立時下意識地將圖紙向下一覆。轉過頭卻見湄端了一個托盤,怔怔地站在門口,想是被季寧的動作嚇了一跳。

“你來做什麼?”季寧有些惱怒地問道。

“我……我看公子這麼晚還不睡,就去廚房要了碗安神湯來……”湄戰戰兢兢地回答。

“不用了,你回去睡吧。”季寧揮了揮手,掂量了一下這麼遠的距離這個鮫奴應該看不清桌上的圖紙,便放下心來。

“是,公子。”湄一隻手端著湯碗,另一隻手想要去關門,季寧卻已走過來,親自將門閂住了。

一路默不作聲地走到院子裏,湄順手將安神湯潑進花叢裏,徑直走到院中的井口。她彎下腰,盯著月光下晶瑩的井水,用鮫人獨有的“潛音”方式喚了一聲:“白河。”

“我一直在等你。”貫通地下水係的井水將海中那個聲音清晰地傳到湄的意識中,“你看到他找的東西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