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在路上(2 / 3)

“你是明石?”有人在他頭頂上說到,“起來吧。”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不是他想要聽到的聲音!明石猛地抬起頭,看著立在木梯上身著戎裝的年輕將領,站了起來:“你是誰?巫姑大人呢?”

“巫姑大人在鯨艇裏,她讓你去見她。”年輕的冰族將領看著明石臉上驟然生出的戒備懷疑之色,笑了,“我是堂堂冰魄少將,不會騙你的。”

“巫姑大人……還好吧?”明石見那冰魄少將微微側身,給自己讓出登上鯨艇的木梯來,猶豫著問道。過去十多年間,一直是巫姑上岸來與他會麵,給他布置這樣那樣的任務,明石卻從來沒有被允許登上過巫姑的座船,所以這一次,他不敢相信麵前的人。

“她很好。”冰魄少將笑道,“你再不上去,我們可要走了。”說著果然登梯而去。

明石咬了咬牙,摸了摸腰間的短刀,踏上了木梯。這些年來,除了巫姑思繽,他誰的命令都不會聽從,誰的話語都不會相信,今天跟著一個陌生人登上鯨艇,已算是他極大的冒險。

鯨艇是用厚硬的鐵皮製成,鐵皮間鉚得嚴絲合縫,不透一絲風,也不透一縷光。等明石漸漸適應了艇內微弱的光線,他恍惚看到身邊都是一根根盤曲纏繞的鐵管,遠處有什麼火焰在一點一點地散落,如同煙花一般好看,而鼻中濃重的硫磺味道嗆得他想咳嗽,卻極力忍住。

跟著冰魄少將在迷宮般的鯨艇內走了許久,明石終於被領到一扇黑色的門前。冰魄少將敲了敲門,恭謹地道:“巫姑大人,明石到了。”

“進來吧。”有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雖然隔著鐵門聽不真切,明石卻已篤定這確實是巫姑思繽的聲音。這個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

“知道我沒有騙你,把刀子放下吧。”冰魄少將轉過身來,在微弱的光線中朝明石笑道,“害我擔心了一路,深怕你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跳上來給我一刀。”

“抱歉。”明石生硬地回答了一句,暗暗放下手中被握得發燙的刀柄,伸手推開眼前的鐵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難得地點了一盞燈,溫暖的火光讓整個金屬鑄造的房間看上去不那麼冰冷僵硬,一扇如同小孩子玩的風車的玩意在頭頂上呼呼地轉著,帶來一點外界的新鮮空氣。而整個黑色的房間中最惹眼的還是那背坐著的白色人影,金色的頭發被梳成一個簡單的發髻,被優美的背影襯托得簡潔而高雅。

“明石見過巫姑大人。”明石剛跪下施禮,不妨整個鯨艇一陣猛烈地搖晃,他顧不得自己站立不穩,本能地衝過去護在巫姑的身前,腰間的利刃也隨即奪鞘而出。

“不用緊張,是鯨艇在下潛罷了。”巫姑思繽鎮靜地說著,伸手扶住桌上搖曳的燈火,轉過身來。她的胸前佩戴著一枚白金打製的鳳凰,展翅欲飛,正是十巫之首的標誌。

“是明石失禮了。”明石趕緊重新跪倒,埋下頭說道。他的動作幹淨利落,隻能一瞥巫姑的麵容,雖然不再年輕,卻有著無人可及的美麗優雅。

“這些年獨自潛伏在空桑人的地盤裏,有這份警覺是好事。”巫姑思繽並沒有不悅的神色,仍然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看著麵前俯下的頭顱。

“是。“明石不敢動,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幾張圖紙還是落回玄林手中了麼?”思繽繼續不動聲色地問著。

“是的。可是他藏得太好,我幾次潛入總督府搜尋也沒有結果,請巫姑責罰。”明石把頭又俯低了一些,半晌沒有聽見上首的人有任何動靜,不由咬了咬牙道,“巫姑是不是想讓我取玄林的性命?”

思繽仍然沒有回答,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的青年,微微一笑:“以他的布置,現在就算殺他也已經晚了。我們要做的,是讓空桑人拿到圖紙也和拿到廢紙沒有區別。”

“明石愚鈍,不明白巫姑的意思。”明石老老實實地答道。

“許多事情,並不是殺掉一兩個人就可以解決的。”思繽緩緩地道,“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請巫姑教我。”明石說著,行了一個大禮。

“我這次來,就是帶你出海,讓你真正學習我們冰族的本事。”思繽的口氣終於不那麼冷峻,輕輕歎息了一聲,“你起來吧。”

“我真的可以同你們回去了?”明石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抬起頭來,卻在接觸思繽的目光後惶恐地垂落下去,“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我……”他的聲音驀地艱澀起來,仿佛太多的憋屈都在這一瞬間決堤而出,卻被他強自壓抑著不敢放任。

“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將你留在雲荒大陸,不是因為歧視你的血統,而是為了懲罰紫蘇。”

“我並不想見她。”明石陡然又恢複了他之前生硬的態度,然而他的手已輕輕顫抖起來。

“也許你憎恨她曾經拋棄你,但她畢竟是你的母親。”思繽道,“而且,她快要死了,臨死時隻希望她的兒子不再被放逐在危險的雲荒大陸。不過你不必認為這是她的作用,是你十幾年來始終不渝的忠誠打動了十巫,一致同意你踏上冰族的領地。”說完這些,她靜靜地盯著麵前有些無措的青年,似乎可以看透他的靈魂——那樣尷尬的身份,盡管憎惡他的母親,卻依然選擇作為一個冰族人,那麼他對空桑人的恨,應該更為濃烈吧。

“多謝巫姑。”明石沒有再提起他將死的母親,隻是恭謹地致謝。

“你退下吧,鳳書會安排你的。”她見明石一時有些愣神,難得溫和地道,“鳳書就是冰魄少將,你出去就可以看到他。”

“是。”明石聞言,施禮告退。巫姑轉回身去,繼續就著搖曳的燈火看她桌案上的文卷,不知是否注意到這個年輕人臨去時戀戀不舍的眼神。

輕輕關上身後的鐵門,不讓關門的聲音驚擾到裏麵閱讀的人,明石小心地在光線微弱的艙道走了幾步,果然看到有人站在拐角處。

“巫姑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吧?。”年輕的少將轉過頭來,在黑暗中露出他潔白的牙齒,“我叫鳳書,但是一般人都稱我為冰魄少將,那是我的軍銜。”

明石沒有出聲,自小對自己混血身份的敏感讓他反感一切人上之人,隻有對巫姑思繽是個例外。看鳳書年紀輕輕就已被封為少將,在講究門閥的冰族人中定然出身於顯赫的世家,更讓明石沒有親近之心。

然而對於明石的冷淡,冰魄少將卻不以為忤。他恍如未覺一般笑道:“在這鯨艇裏呆著很悶吧,空氣也不好。走,我帶你到住處去,我們要在這個鐵罐子裏待好些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