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藥五

等我終於學會了躡雲之術的第二天,我忍不住滿心的躁動,一大清早就在小姐的耳邊笑著說了幾句話。

小姐的臉瞬間便羞紅了,輕輕啐道:“你自己想去看就去,難不成我還攔得住你麼?”

我嘻嘻地笑道:“我預先把姑爺看一看,也是讓小姐心裏好有個數。現在看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小姐含笑轉了頭,半晌羞道:“那你便早去早回。母親若是問起,我便說差你出去買胭脂了。”

我答應了,便繞到院子後麵,挑了個偏僻的角落,默默念動了咒語。這躡雲術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白日飛升的時候,凡人無法看見,憑空少了許多麻煩。

賓州城不算太大,我很快就來到了城南,卻見密密麻麻一片矮小的瓦屋,哪裏分得出那鄭生藏身何處?無可奈何之間,我隻好熄了雲頭,站在街上找了個婦人打聽:“請問有位姓鄭的公子可是住在此間?”

“公子?”那婦人見我是大戶人家的婢女打扮,不由笑道,“姓鄭的後生倒是有,卻不是什麼公子,隻是個放牛郎而已。而且自從他把牛看丟了以後,連放牛郎都做不得了,每日隻給人幫短工奉養老母——姑娘你難道找的就是他?”

“我也不知,麻煩大娘指點他的住處,我一看便知。”

聽我如此說,那婦人便指了遠處幾間漏舍給我。我道了謝,於無人處再度捏了躡雲訣,無聲無息地飛進了大門之中。

屋內陳設十分簡陋,卻收拾得十分整潔。我徑直飛進臥房,隻看見一個老太太正坐在桌前,她的麵前放著一碗糙米飯和一份青菜。

“兒啊,怎麼今天又不和娘一起吃飯?”老太太無奈地朝著另外一間房叫道。

“娘先吃,我再看一會兒書。”一個男子的聲音回應道。

老太太歎了口氣,囉唆了幾句愛惜身子之類的話,自己端了碗吃起來。

我的心跳得厲害了些,悄悄地便向另一間屋子而去,隔著門縫卻隻能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穿著敝舊的衣服湊在窗前看書。

掂量了一下門縫的尺寸,我知道自己無法鑽進去,隻好站在門外等他出來,好一睹廬山真麵目。就這樣一直等到老太太吃完了飯,那男子才放下手中書本,開了房門出來收拾碗筷。

眼睛不算大,眉毛有點粗,嗯,鼻子還比較挺直……我心裏正盤算著回去怎樣跟小姐描述,就見鄭生已收拾了餐具出房,而鄭家太太已掂起了一份針線活。

我偷偷地跟著鄭生去了廚房,卻見他把剩下的飯菜都放進了碗櫥裏,卻另外取了一碗東西向著牆角偷偷摸摸地吃起來。我立時有種惱怒,被人辜負了的惱怒。猛地飛到他麵前一看,卻看見他手裏拿著個糠團,就著碗白水艱難的下咽。

我喉頭立時如同噎著一般哽咽起來,差點拿捏不住咒語,趕緊三步兩步逃出了鄭家。當我把這事告訴小姐時,她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坐在一旁陪著她,感歎道:“這位鄭公子才德兼備,以後必有作為,小姐應該是可以放心托付終生的。”

小姐低頭不語,半晌方道:“隻恐家中嫌他貧寒。”

我笑道:“他現在貧寒不假,但日後科考定能高中。等他做了官,小姐嫁他便是門當戶對了。”

“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才會去博取功名。”小姐幽幽地歎了口氣,燭光在她眼睛裏撲簌閃動,“青蕪你也知道,今年已經開始有人上門來給我說親了……”

“那就先定了親,等他高中了回來再成親。”我樂觀地道,“我再多嘴一句,小姐還可以暗地資助他一些財物,否則他又要做工又要讀書太過辛苦。”

“我確實有一點積蓄……”小姐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去,用細若蚊鳴的聲音道,“不過,我能不能先看看他?”

我盤算了一下自己的法力,點頭道:“我可以帶小姐去,不過不能停留太久。小姐看看有什麼細軟可以送他的,先收拾一下。”

小姐低下頭,又抬起頭,這便是點頭了。

這件事情我沒敢告訴朱桓,生怕他罵我多管閑事,老實說,我真是很討厭他的聒噪。好在沒過幾天,朱桓說他要去參加個什麼樹神藤仙的聚會,這段時間就隻能靠我自己悟道修煉了。

我心裏巴不得他多去幾天,言辭裏也沒有什麼留戀之意,照樣和他嘻嘻哈哈地說笑。

朱桓看了我一眼,那裏麵有一種我所無法領會的沉鬱,口氣卻依舊是散漫的。“青蕪,修煉一事,關鍵還是要靠自己。這人世間的事情,你還經曆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