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我笑道,“我絕對不會讓人罵到你這做師父的頭上。”

“畢竟是十五歲的小丫頭,什麼都不懂……不過讓你吃點苦頭也是好的,省得以後老是跟我強。”朱桓苦笑了一下,變作白鳥振翅飛去。

“誰說我不懂?我什麼都懂!”我衝著他的身影做了個彈彈弓的姿勢,爬下樹回屋裏睡覺去了。

第二天,我養足了精神,與小姐在心照不宣中度過了漫長的白天。小姐已經悄悄收拾了一個小包裹,裏麵有她逢年過節攢下的散碎銀兩和一些首飾,我估摸著已夠鄭生補貼家用和上京赴考。

好容易挨到了點燈時分,周圍的仆從都退下休息時,我先將小姐用縮身術變成了寸許高的小人,然後帶著她從繡樓的窗戶處飛向了外麵的天空。

暮色中,賓州城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和黑瓦覆蓋的房屋就像加重了墨色的畫卷,從我們身下一路展開。從沒有經曆過飛行的小姐緊緊抓住我的袖口,不時膽怯而又好奇地往下望一眼,即使在風聲中,我也用心聽到了她興奮的驚呼。

在人類看來,能在空中飛翔是永不褪色的夢想吧。而我,再一次實現了小姐的夢想。這種感覺讓我渾身充滿了力氣,更快地催動了腳下的雲彩,沒多久就來到了鄭生居住的房屋外。

窮人家為了省燈油,常常天一黑便上床睡去,因此等我和小姐並肩站在破舊的大門外時,狹窄的街道中已空無一人。

“他若是睡了……我們便回去吧。”小姐見我要使法術往門縫裏鑽,期期艾艾地叮囑了一句。

我回頭朝她一笑,走進屋去,果然看見鄭生坐在角落裏挑了細細一根燈草,湊在豆大的火焰前看書。他的眼睛因為光線的昏暗而略微眯縫著,連帶得眉頭都皺在了一起,然而臉上的表情卻始終專注——專注得帶了一絲聖潔。不知怎麼的,他的模樣讓我心中無端地一顫。

躡手躡腳地退出房,我朝小姐點了點頭,然後鼓起勇氣,輕輕敲了敲門。心中暗道連我都這麼緊張,站在我身後的小姐沒有發足逃開已經算非常勇敢的了。

腳步聲傳了過來,想來是怕吵醒了母親,鄭生的腳步有意放得很輕。

“誰?”隔著門,他輕輕地問了一句。

我一愣,傻傻地回答了一句:“是我。”吱嘎一聲,便看見鄭生站在門後,吃驚地看著我們,雙手還怔怔地扶在門扇上。

我咽了口唾沫潤潤發幹的嗓子,開口道:“鄭公子莫怕,我家小姐是現任賓州傅太守的千金,仰慕公子誌向孝心,特來相會。”說著,我往邊上一讓,露出身後羞得臉不能埋得再低的小姐來。

“你們,你們……”鄭生的目光隨即從我轉向了小姐,也不知是驚訝還是驚豔,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而此刻,小姐已微微抬起了頭,眼睛偷偷一瞥,便恰好與鄭生對上。

張生鶯鶯已經見麵,剩下我這個紅娘還是趕緊避開的好。於是我尷尬地輕咳了一聲,結結巴巴地道:“你們說話,我去把風。”便急匆匆地奔到了遠處,望住巷口。回頭一望,小姐仍舊紅著臉低頭不語,而鄭生,卻已邁出了他的家門,站在小姐麵前,不知在說什麼。

我莞爾一笑,看來果真是命定的姻緣,兩人就算不是一見鍾情,彼此心中卻已能接納。想著鄭生方才驚訝的表情,淳厚而孩子般地可愛,我不由對著牆壁暗暗地微笑起來。

才笑了一半,心中驀地一驚:“程青蕪,你在想什麼?你怎麼可以對小姐未來的夫婿動心?”猛地抬起頭來,我恢複了頭腦的清明,平緩著呼吸轉頭去看那兩個人——小姐仍舊低著頭,可我能感覺到她臉上的微笑,而鄭生,則正接過小姐交給他的那包銀兩首飾,滿麵真誠鄭重,似在向小姐許諾著什麼。

看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才子佳人月夜初會,還有我這個熱心的龍套在一旁穿針引線——一個老套而溫馨的浪漫故事已渲染好了底色,隻等著才子高中,拜堂成親的大團圓結尾。抑製住心裏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我笑著走上去打斷了二人的情思:“小姐,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小姐放心,小生改日便到府上提親,定不會讓小姐清名有瑕。”鄭生在後麵鄭重地道。

鄭生的話讓我心裏沒來由地一緊,然而有些心慌意亂的我沒有深思他說這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