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歎了口氣,望了一眼小姐,隻望她好歹能記得我一向的叮囑,不要將我會法術的事泄露出去。然而小姐此刻哭得正傷心,伏在夫人懷中完全沉浸在她的委屈中,根本沒有向我這罪魁禍首看上一眼。我隻好無奈地跟著管家走到柴房裏,聽他在外麵上了鎖。
我沒有嚐試逃走,我畢竟還是留著一份希望——小姐正在想辦法將我放出去,我不應該私自逃走拋棄了她。獨自在柴房裏呆了一天,我無聊得隻能擺弄那些木柴,心裏卻一直留神聽著外麵的腳步聲。等到天黑的時候,我知道今晚是出不去了,便忍不住困意靠在稻草堆裏睡了過去。對年少的樂觀的我來說,那個時候大概還沒有什麼事情能真正影響到我的食欲和睡眠。
天亮的時候我被外麵雜遝的腳步聲吵醒,似乎全府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朝我所在的柴房圍攏過來。揉了揉眼睛,我驚異地看見柴房門已被人打開,射進來的陽光中站著一個長須飄飄的道士,他的麵目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楚。
“孽畜,還不現出原形?”道士嚴肅地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麵小鏡子,姿勢端正地朝我照了過來。
我站起身,朝他走上了一步,滿意地看著他驚駭地後退了一步。盯著麵前鏡子中的容顏,我甜甜一笑:“先生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居然照妖鏡也不能讓你顯形?”道士說著,將鏡子揣進懷裏,退到了外麵,“你可是要跟貧道鬥法?”
我第一次碰到這種人,記得朱桓以前就說過他們是我們的對頭,不由挑起了一絲好勝之心,便跟著他走出了柴房,打量了一眼遠遠聚集在一起又是好奇又是恐懼的合府眾人,卻沒有發現小姐的蹤跡。我想如果我能抗住這道士的法術而不顯出任何異狀,再有什麼謠言也能不攻自破了吧。
於是我站在地上,滿臉無辜地看著道士在我身邊擺下一圈畫符,不忘了向遠處的老爺夫人道:“就算青蕪做錯了事,老爺夫人也不該懷疑我是妖怪吧。”
“不是妖怪,也是妖人!”老爺顫巍巍地說,“當初瞎了眼讓你進府,好好的閨秀就讓你給帶壞了……”不過還沒等老爺把我的罪狀數完,一旁沉思的道士已猛地跳了起來,“我知道怎麼對付你了!”說著吩咐人拿來一枝蠟燭,點燃了放在我麵前。
我不知那道士要搞什麼鬼,便平心靜氣地等著。卻見他盤膝坐在蠟燭之前,閉上眼睛開始念念有詞。過了一會,正當我按捺不住要開口取笑他時,他卻猛地睜開眼睛大喊一聲,霎時隔在我們之間的蠟燭火焰便騰地漲大了數倍,刺得我雙目一痛。
“果然是狐妖作祟!”道士指著我,一派劍拔弩張的氣勢。
我奇怪地低下頭,沒有發現自己有任何異狀,也沒有像我曾經擔心的那樣露出條狐狸尾巴來。然而當我回頭時,已然明了了真相——我身後被蠟燭的光亮照出的淡淡影子,正是狐狸的形狀。
“啊!”隨著一陣尖叫,傅夫人當場嚇暈了過去,幾個小丫頭也返身就逃。而其他圍觀之人則驚恐地退後了數步,見我並沒有異動,方才大著膽子站住。
“妖孽,殺了她,殺了她……”嚇得瞠目結舌的人群中,隻有老爺不愧是一方官員,最早回過神來,一邊大聲命令著道士,一邊命人將夫人送回房去請醫診治。
“貧道手上從不沾血。”道士說著反而走了開去,“我已用符咒將她困在原地,等過了今晚,她元神就會被符咒的靈力散去,到時貧道再來善後。暫且告辭了!”說著,頗有仙風道骨一般揚長而去,圍觀之人自然不無敬畏地讓出路來。
我呆呆地站在符圈中,眼看著眾人看完了熱鬧便要散去,忽然不顧一切地叫道:“我不是害人的妖怪,不信你們可以問小姐啊!小姐呢,我要見小姐!”
“哼,若不是女兒坦言,我們又怎會知道你是妖孽?”老爺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返身走開,“查查當日是誰把青蕪買來的,攆出府去!”
似乎有人開始叫起屈來,不過我已經分辨不清楚了。老爺的那句話如同冰水一般,將我心頭還有的一點點希望澆熄了。
心誌迷糊之中,我抬腳便跑,隻想找到小姐,求她救我。不料剛一邁到符圈上麵,立時有一道金光閃過,割得我腳一痛,當即跌坐在了地上。
腦子似乎清楚了一些,抱著受傷的腳,我埋頭看著那些用朱砂筆在黃裱紙上畫出的稀奇古怪的符咒,眼裏慢慢模糊起來。用手背抹去淚水,我望著小姐繡樓的方向,卻隻看見厚厚的窗簾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