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折損了幾十年的修為吧,我賠你就是了,絕不耽擱你成仙。”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著,我用手掩住口,沒有去看朱桓被我挑起的怒氣。然而當我展開手掌時,一粒璀璨如珠的九轉丹已赫然呈現在我的掌心中。

朱桓原本瞪圓了眼睛盯著我,此刻卻渾身一震,失聲道:“你居然沒有服下去,那你剛才都是怎麼撐過來的?”

“這個……本就是煉來給你的。”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自顧自地說著,“每次都麻煩你救我,總要有個補償。”

“師父救徒弟,天經地義!”朱桓惱怒地吼道,“可是你沒服下九轉丹,剛才我若是出手晚一點,你豈不是……”一邊說話,一邊用它碩果僅存的翅羽在我靈台穴一拂,不由大驚失色,“你……你的法力全毀了!”

“毀了還可以再煉,反正你已經把法門全都教給我了。”我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把九轉丹托得離它更近了一點,“服下它,你應該馬上就可以飛升成仙了吧。耽誤了你這麼多年,我一直很過意不去。”

“青蕪,你在說什麼瘋話?”朱桓氣得跺腳,“我上次罵了你,就算是罵錯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你罵了我什麼我都不記得了。”我垂下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我這個人或許真是愛記仇,本以為事過境遷,就像一攤水被曬幹了,卻偏偏落下了水漬。就像我對傅詠晗,雖然內心裏早已諒解了她,言語上依舊不肯放過。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病呢?”

“這次就是她請了這個道士來對付你吧。”朱桓憤憤道,“我真是不懂,為什麼你們這些人類不是把自己弄成在仇恨中生活,就是在仇恨在死去?”

“是啊,我也是半個人類。”我笑著撇開臉,“不過,我對傅詠晗,卻不是仇恨呢。”仿佛又看到傅詠晗坐在窗前餘暉中的側影,我繼續說著,“她總是讓我聯想起我的母親,我愛慕卻無法接近的母親。過去,母親總是用高高在上的慈悲麵孔俯視父親和我;後來,盡管我把傅詠晗從雲端拉跌了下來,她也仍舊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輕蔑眼神俯視著我,哪怕她已不是小姐,隻是個賣笑的妓女!還有你,師父,你快要做神仙了,你不也是用居高臨下的目光在看待我嗎?”

“我沒有……”朱桓立時否認。

“那或許是我自己多心罷了。”我沒有和他爭論下去,隻是將那粒九轉丹湊到了它的嘴邊,“十年前你為了救我,損傷了自己的法力,我就一直在尋找方法來報答你。其實,除了危機關頭救我的命,你平時是個很涼薄的人呢。”

“那是因為你平時總是那麼驕傲,驕傲到容不得一點關心。”朱桓脫口說道。

“那好,是我的錯。那麼這顆九轉丹不是補償,是聊表謝意,因為我還有事要托付你。”遲疑了一下,我繼續說道,“等你飛升到九重天上,請幫我找到我的母親,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見我沉吟不語,朱桓收斂了嘴角的嘲諷,真誠地追問道。

“告訴她——”我忽然真的想不出有什麼話要捎給母親,卻一抬眼看見那一身狼狽的白鳥晶瑩剔透的眼珠,純淨得可以照出我的身影,“我知道了自己的病,我會努力去找治愈的藥。”

“好,我走,去九重天等你。”朱桓靜靜地看了我一會,一仰頭將那粒九轉丹吞了下去,“——你還有什麼話要給我說嗎?”

我看著潔白修長的羽毛漸漸從麵前白鳥的翅膀上長出,它晾開的雙翅已如羽扇般無暇,終於忍不住認真地說:“你知道嗎,每次叫你這隻鳥作‘師父’我都好想笑,卻又不敢讓你知道。”

“你以為我真不知道?”朱桓笑著歎氣,“我隻是不和你這小丫頭計較罷了。”

“還有,師父你笑起來真難聽。”望著朱桓霍然僵住的笑容,我忽然展開雙臂,擁抱了一下這隻我的世界中唯一會笑的鳥,掩去了眼中的淚水,“可我還是喜歡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