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想忘記我?”鄭倫大驚失色,嘴唇哆嗦著卻沒有說出什麼,猛地轉身飛跑而去。
我看著鄭倫的背影消失在牆垣外,忽然感到極端的疲憊。抬頭望了望東方的天際,群星閃爍中隱隱看得見一道靈氣快速移來,我知道那個茅山道士已在不遠。
強打起精神,我獨自走回了丹房中。黃銅小丹爐中隱隱地已經現出白光,辛苦煉了多日的九轉丹已經成型了,隻要一服下,便可以增加百年修為。原本我應該高興才是,然而此刻我坐在丹爐邊的蒲團上,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反倒盼著那個茅山道士早點來,早日做個了斷。
天快亮的時候,窗外的風聲猛地烈了起來,我聽見庭院裏那株枇杷樹枝條折斷的聲音,心裏不禁有些擔心起屋後的藥圃來。但我沒有離開丹房,而是費力地開啟了封閉了年餘的丹爐,在爐蓋打開的一瞬間,一片燦爛的光華照亮了我的臉。
“妖孽,拿命來!”我的目光還落在丹爐中那粒璀璨如珠的九轉丹上,丹房的門已被一陣大力衝開,我側過頭,看見一個長須的道士正站在門口,赫然便是當年在傅府用符紙困住我,想要吸走我全部法力的那個,隻是麵目已然老了許多。見我又轉回頭盯著丹爐,道士有些沉不住氣:“別以為裝模作樣供奉三清祖師,就可以藏住你那一身妖氣!”
“當年你在傅府丟了臉,這次就保證自己一定會贏?”我不看他,懶懶地道。
“哼哼,我知道你這些年來苦練妖法,定有不少長進。不過你已飲下了我的符水,現在法力隻剩一成了吧。”道士胸有成竹地笑道,卻留心打量著我的反應,不敢冒進。
“你說得不錯。”驀地想起那符水是在閱江樓誤飲,我心裏便是一陣緊窒,立時有意將這個念頭壓製下去,伸手從丹爐裏取出一粒明珠般的丹藥來,“可是我煉成了九轉丹,你自問還有這個信心麼?”
“你居然煉成了?”道士顯然吃了一驚,竟有進退兩難之態。而我則在他飛劍射來之前,將那粒九轉丹放入了口中,隨即在身周結成了一層光華內蘊的結界,將他的飛劍彈了開去。
“你既然服下九轉丹,為何隻守不攻?”道士愣了一會,忽然冷笑道,“不要告訴我你這種冷酷惡毒的妖孽會放過任何一個反噬的機會!所以,你這九轉丹——是假的!”說著,他已念動咒語,指揮著那把靈動的飛劍以不同的方位朝我的結界刺來。
我閉著眼睛盤膝坐在地上,緊緊地抿著嘴唇,心頭一陣空明。我聽得清楚飛劍刺中結界時那輕微的嗤嗤聲,也聽得清楚外頭道童仆婦們慌亂的嘈雜聲,甚至聽得見院中枇杷樹上的宿鳥被劍氣驚起的撲簌聲,然而,唯獨沒有我內心中暗暗期盼的那個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飛劍仍然沒有停下,看來這個茅山道士自從上次被我逃脫後,確實下了工夫提高法力。不過或許他顧及著我在耍什麼花招,一直沒有近身上前。
耳朵裏漸漸嗡鳴起來,我不再能聽得見周圍的動靜,隻感覺得到自己的心髒急促地跳動,引帶得全身的血脈都激烈地搏動起來。而我的結界,隨著法力的衰竭,也終於露出了破綻,讓飛劍的劍尖在我的手臂上劃了一個口子。我驀地睜開了眼睛。
“妖孽,終於撐不住了吧。”道士喜出望外,雙手一圈,憑空托出一個光球,急速地朝我飛來。我直直地盯著這足以致命的法術,隻覺四肢百骸空空蕩蕩,心中頓時一涼一狠,開口叫道:“死朱桓,你真的不來了?”
“小氣鬼,就會支使你師父!”這幾句話聽來平常,然而一道白影已如閃電般直插進我和光球之間。隨著一陣炫目的白光閃過,我一瞬間什麼都看不見了。
“青蕪,別裝睡了,牛鼻子被我趕跑了。”一個氣鼓鼓的聒噪聲音在我耳邊大聲叫道,“你就是吃準了我會忍不住出來救你,所以一直舍不得用九轉丹的靈力吧。天啊,我怎麼找了個這樣自私自利的徒弟?你忘了我們還在賭氣嗎,怎麼好意思開口要我救你?”
我睜開眼睛,看到一隻形容狼狽的白鳥站在地上,一邊轉頭用它黑色的長喙去梳理身上淩亂的羽毛,一邊不甘心地喋喋不休。見我凝目打量著它,白鳥驀地晾開一隻翅膀,呷呷地抱怨道:“那個牛鼻子還有些本事,居然燒掉了我的翅羽,氣得我昏頭破除了他的法力!做了這種傷人的舉動,看來我要遭天譴了!”說著,用它黑禿禿的翅膀抱住頭,沮喪地耷拉下腦袋,又霍地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