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淺淺八

寧國公主很替葉護可惜。不僅可惜他被老可汗所殺,更主要的,可惜他為什麼要謀反。

在可汗為誅滅叛黨舉行的酒宴上,寧國公主悄悄地退了出去。所有的人都在觀賞舞姬們的表演,沒人注意她的退席。寧國公主其實很會跳舞的,不論拓枝舞還是胡旋舞,都跳得極好。可現在她不能再跳了。她是公主,是可敦,雙重莊重的身份象兩件珍貴的皮裘,雖溫暖卻無法輕鬆脫去。在西北的寒夜裏,寧國公主緊了緊身上的白狐皮裘。

帶了一個婢女,寧國公主走到了營地外圍。這是一個美麗的草原之夜,安詳靜謐,無法使人聯想起白天的殺戮。

“什麼人?”一聲低沉沙啞的喝問,明顯地為這個夜晚增添了殺氣。

“我是可敦。”寧國公主料是巡夜的士兵,不慌不忙。

然而幾個人已圍住了她:“跟我們來。”而那個婢女,則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幾件兵刃映著月光,明亮如豹子的眼眸,這分明是脅迫。

怎麼又有人敢這樣無禮?寧國公主憤怒了。堂堂文明之邦的公主,來到這種蠻荒之地,本身就已夠委屈了,他們還要怎麼樣呢?寧國公主沒有叫喊,也不屑於與這些未開化的,不懂禮儀的野人交談。即使他們要把她烤了吃掉,她又能奈何?從可汗開始,所有的人都是野蠻人。寧國公主想哭,終於忍住了。不禁想起李禹的彬彬氣質。可他,此刻正在萬裏關內。

一行人曲曲折折行了許久,終於見到前麵一堆火。火光後,是一張男子的臉,不怎麼看得清。

“太子!”幾個人躬身施禮。

寧國公主一震,是葉護!原來他並沒有死,那顆人頭不過是金蟬脫殼之計罷了。

葉護看了看寧國公主,眼光不似平日的犀利。低聲道:“你坐吧。”製止了幾個部下插話的意圖,葉護對寧國公主說:“你本來該死,知道嗎?”

寧國公主矜持笑道:“我明白。”忽然聞見一股血腥氣,不禁朝葉護望了一眼:“你受傷了?”

“拜你所賜。”葉護說,“不用假惺惺。我的妻兒都被老頭子殺光了,你的功勞不小。”

“我知道自從驚跑了野驢王,我就該死。”寧國公主克製著自己的恐懼,努力做得不卑不亢。她無法忘記自己所代表的,是大唐。

葉護笑起來:“我還不想因你和唐朝開戰。雖然老頭子想殺我就是你老子幹的好事。”

“我父皇?”寧國公主有些詫異。

“誰讓他在詔書裏說我‘才為萬人之敵,位列諸藩之長’?分明不把老頭子放在眼裏嘛。他不疑忌我才怪。”葉護冷笑道,“畢竟大家都是聰明人。”

寧國公主不太懂,也無暇問。她隻是在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自然不想死在這夥野蠻人手裏,說不定他們真會吃掉她。

“你怎麼沒有死?登裏放過你了?”

“我還有用,登裏自然不會殺我。”葉護的目光又變得陰騭而雪亮,“我會報答他的。”

“你打算怎麼發落我?”寧國公主終於問,象等待最後的判決。

“你也有用,我自然不會殺你。”葉護忽然笑笑,“我一直想問,你叫什麼名字?”

寧國公主臉有些紅。按大唐的規矩,女人的名字除了父母與丈夫,是不應外傳的。不過這葉護,他那裏懂?他分明不明教化,又不可忤逆。於是公主用細若蚊鳴的聲音說了三個字,算是個折中辦法。

葉護果然沒聽清,問:“她說什麼?”

一個站在近旁的侍從回答:“李飛香。”看來他耳朵特別靈敏,又站了個絕佳位置。

葉護笑起來,得意地笑:“按你們的規矩,我已行了‘問名’之禮,你現在是我的人了。”

寧國公主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霍然起立,轉身就走。幾個侍從刀出半鞘,攔得嚴實。

“你隻有兩條路,死,或者幫我成事。”葉護的聲音冷峻如鐵。

寧國公主不想死。她終於問:“你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