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壤四
風雨淒淒
盛德帝並沒有著急促成均予與文翰閣主的會麵,他更關心的是北迪使團前來造訪的目的。果然,在冠冕堂皇的國宴之後,北迪常王邀請盛德帝舉行了一次密談。
盛德帝眯著眼睛不動聲色地聽著北迪常王的話語,果然與自己猜測的不錯,那個一貫有“鷹王”之稱的常王對入侵南華有著近乎執著的心態,可惜他所說的理由對在三國鼎立的局勢中周旋了多年的西榮皇帝毫無新意。
“上次敝國乘南華大澇,饑民暴亂,向浩成帝提出以儲君為質,若非陛下同時施以壓力,量那固執老兒也不肯就範。”常王笑道,“北迪與西榮已甚有默契,而此番南華新君初立,政局不穩,陛下若肯與敝國聯軍攻打,定可瓜分南華國土,取得通向雲荒與海國的港口。”
“可是南華地形複雜,水係繁多,否則也不會數百年來雄踞東南,與我們爭奪中州的霸權。”盛德帝有些興味索然地回答。
常王聽了盛德帝的話,胸有成竹地一笑:“南華所仗的無非地形詭異,奇兵難測,可若有人能夠為我們提供南華最機密的地形與布防圖,以西榮和北迪軍力之盛,定可一舉成功!”
“哦,王爺所說的那人是……”盛德帝心念微動,假作不解地望過去。
“那人正是陛下昨日所見的文翰閣主。”雖在隱秘的靜室,常王還是俯身靠向盛德帝,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相瞞,他便是敝國向南華要來的人質——前太子虞均予。”
“當真是他?”盛德帝佯驚道,“那現在繼任南華皇位的又是誰?”
“尚未打探出來,不過定非太子無疑。”常王道,“當日正是我親自到南華去帶走的太子,斷斷不會弄錯。而他聽說有人冒名即位之後,痛哭流涕,才以提供南華布防圖和割讓港口城市為條件求我國派兵助他複位。敝國覺得此事關係重大,才想聯合陛下出兵,以保畢勝。”
“常王爺說話快人快語,沒有那些庸俗虛偽的飾詞,朕很是欣賞。”盛德帝沉吟道,“隻是此事關係重大,朕不能貿然應允。這樣吧,十日之後,給王爺回話。”說完便端起了桌上茶杯。
常王看出他送客之意,會意地站起來告辭,末了又補充道:“以襄助東宮太子複位、清除篡位叛逆的名義出兵,南華的抵抗自然會減弱一半。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還望陛下把握。”
盛德帝微笑點頭,望著北迪常王的背影,慢慢坐下不再言語。過了良久,他終於吩咐從人道:“去把雲姬叫來。”
盡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均予看到那個少年跨進院門的時候還是緊張得手心全是冷汗。而那個自稱文翰閣主的少年,也在望見均予的時候頓住了腳步。
此刻他們身處的宅院寂靜異常,甚至可以聽見池塘中荷花花瓣打開的畢剝聲。兩個如同在鏡中相會的少年,就那麼遠遠地對視著,強烈的震驚驅散了所有的語言。
終於,身為主人的均予撤回了二人膠著的視線,抬頭望了望天:“下雨了,進來坐吧。”
沒有慣常的寒暄客套,因為沒有人會對“自己”講究那些繁冗的禮節。當初在明光殿密室中看到對方,均予還會自然而然地推斷他是易容假冒,可是此刻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後,沒有人會比他更加震驚於那個少年與自己毫無二致的一切——就連走路時左臂習慣性微曲於身側的小動作,兩個人都一模一樣。
走進空無一人的客廳,均予正想轉身去關嚴房門,那個少年卻已搶先一步關上,甚至插上了門閂。
“你是誰?”良久的對視後,均予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明知道誰先提出這個問題,誰便是落了下風。
“你是誰,我便是誰。”那少年的眼中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我千方百計從北迪到了這裏,就是想弄明白這個問題。”
“荒謬!”均予脫口道,“我乃是堂堂南華太子,你怎麼可能和我一樣?”
“如果你是南華太子,那父皇為什麼鍥而不舍地要命人殺掉你?”眼見均予驟變的臉色,那少年知道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歎了口氣道,“你以為我如何會知道?因為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和我的遭遇一模一樣。”
均予沒有接話,安靜地聽那少年講下去。
“我也是在昏睡了多日後,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帶到北迪上京為質,然後也遭遇了幾場毫無征兆的刺殺。你看,當時刺客的劍穿透了這裏,他們以為我死了,持續不斷的刺殺行動才結束。”少年指著自己的胸口慢慢道,“後來,南華皇位更迭,對國內號稱太子即位,北迪便懷疑我是假冒的贗品,我費了偌大的心力才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等他們相信了我,我卻懷疑起自己來。等到我聽說西榮出現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更是迫不及待地要見到你,以弄明白我們真正的身份。”
“你要怎麼弄明白?”均予戒備地問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我原來以為知道,現在卻糊塗了。”那少年鄭重地道,“我猜測我們倆是一樣的人,這一點隻要很簡單的一個實驗就可以證明。現在麻煩你取一點酒來,我可以讓你看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