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邊緣的詩與歌(1 / 3)

沙漠邊緣的詩與歌

從烏魯木齊往東到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邊緣的奇台縣,僅僅200來公裏,但客車還是走了三個多小時。半個世紀前我曾經走過這條路,當時沿途多是塵土飛揚的土路,如今卻出現了一大段高速公路和寬闊的柏油大馬路,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一種“滄桑巨變”的感慨也就油然而生了。

不變的隻有默默注視著芸芸眾生的天山以及它頂上晶瑩的雪峰——當然嚴格說來雪峰也在變,隻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肉眼不易覺察而已。

路邊的農田顯著增加了,還有了一些楊樹,雖然由於幹旱和營養不良,它們已經多半成了停止生長的小老頭樹。

奇台縣城鎮周圍出現了過去沒有的榆樹和楊樹,有的路段,行道樹上的榆樹小的已碗口粗,大的胸徑盈尺,鬱鬱蔥蔥,婆婆娑娑,不知道什麼時候栽種的。半個世紀前的奇台縣城幾乎沒有街道,一條土路、幾間土坯房,記憶中留下唯一印象的商品,便是小販挑著擔子賣的碗裝酸奶,當時由於好奇,我曾經買來嚐試過,酸酸的,沒有加糖。如今的奇台已是樓房林立,商店鱗次櫛比,寬闊的街道上奔跑著出租汽車。

至於沙漠呢?我第一次進沙漠就是在奇台縣。記憶中奇台北麵出了縣城就是沙漠,我是坐著地質隊一輛老式的蘇聯尕斯車進去的。

沙漠邊緣的奇台,的確是一個生態環境十分嚴峻的地方。

據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2006年《生態環境監測與評價報告》稱,“奇台縣沙漠邊緣受人為影響較大,植物種類較少”,“該地區植物長勢比2005年差”,“仍有一定麵積的沙丘未固定,沙丘活化、前移,植被覆蓋度極低甚至無植被”,而沙漠內部“由於人工幹擾小”,“已無流動沙丘存在,生態係統的穩定性比沙漠邊緣高”。這份《報告》還稱,準噶爾盆地“西部的諾敏戈壁及將軍戈壁”都是“荒漠化敏感的生態功能區”,“生態環境質量較差”。

這些地區都在奇台縣境內。

關於將軍戈壁還有這樣一個傳說:有一位將軍領軍北征時,到這裏找不到水源,最後隻剩下了一壺水,將軍不忍心獨飲,便讓士兵們輪流用舌頭舔一舔……水幹了,將軍和士兵都犧牲了。老百姓為了紀念這位愛兵的將軍,便修了一座廟。如今,在將軍戈壁的荒漠上,還可以找到這座廟的斷垣殘壁。

將軍戈壁還是著名的“恐龍之鄉”,考古人員曾在這裏發現了亞洲最大、世界第二的恐龍化石(體長30米,重約50噸),恐龍溝發現的恐龍化石已經120多具。石錢灘發現了海相古生物化石,石樹溝、老鷹灣一帶遺存的古森林矽化石樹近千株,包括鬆柏、蘇鐵等15種喬木化石,最大的高20多米、直徑近兩米,有的刺天矗立,有的伏地橫臥,上麵的年輪還可以分辨,它們的枝條深深地紮進了沙石,遠遠望去,這些巨樹仿佛還有生命……這是規模為亞洲第一的矽化木群,極有科研價值。這一切證明,古代奇台地區的生態環境是非常優良的,那時到處是河流,到處是濕地,參天大樹組成了茂密的森林,恐龍和別的動物在這裏快樂地棲息……而今天呢?

將軍戈壁西北邊緣常年有風,有“風城”之稱,這裏有一大片雅丹地貌,和別的雅丹群一樣,也是風蝕在大漠中形成的奇觀。砂岩被風雕刻成了樓閣宮闕,殿塔如林,城堡巍然,四周還有雄獅、猛虎、駱駝……老百姓稱之為“魔鬼城”。奇台的“魔鬼城”,比準噶爾盆地西部新疆著名的烏爾禾魔鬼城大七倍。天晴時,沙漠的天際還常常出現海市蜃樓的奇景,有時水光瀲灩,有時林木森森,有時是車隊駝群……縹縹緲緲,宛如仙境。

除了自然景觀外,人文環境上奇台也是可圈可點的。奇台縣又名“古城子”,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地方,新石器時期已經形成了原始村落,絲綢之路開辟後,奇台是古絲綢之路北道上的交通樞紐和重要商埠,至今還可以看到漢疏勒城遺址、唐朝古城遺址等古跡。清朝中期直到民國初年,這裏仍然客商雲集,與哈密、烏魯木齊、伊犁並稱為新疆的四大商業都會,有“金奇台”之稱。

奇台南部是山地丘陵區,中部是平原區,北部是沙漠戈壁區,沙漠戈壁已占全縣總麵積的一半以上。天山的博格達峰上有冰川和冰水湖,在半個世紀以前,山區到處都可以看到清涼的泉水,沙漠、戈壁、平原都有豐富的地下水。清代以前這裏人口不多,直到乾隆年間也隻有1.4萬多人。當時奇台的植被整體說來還是良好的,清人裴景福謫戌新疆途經奇台時,日記中曾寫道:“繞奇台之南,夾道村莊,樹木迤邐。大泉以北,村樹絡繹,北望無際,林密一段,鴉雀喧噪。” 巡撫袁大化在《撫新紀程》中這樣描寫奇台:“遍山皆鬆樹。土人砍伐,每根徑一尺餘,長兩丈,僅售銀二錢。而附近居民,皆以代炭。”直到民國初,謝彬的《新疆遊記》中還這樣記載:“沿驛大道則為榆、楊、紅柳、桃、杏、沙棗、枸杞子之屬”,“古城至古泉、古城至北道橋、古城至三十裏大墩道路兩旁樹木成林。”

但以後由於連年戰爭,處於交通要道上的奇台不幸成為兵家必爭之地,駐兵大量砍伐森林用作燒柴,奇台迤邐的樹木終於被砍伐殆盡。民國政府雖然曾發出過植樹令,但落實不易,成活很低,以致1957年我到這裏采訪時,眼前隻看到黃沙看不到樹了。

除了戰爭,人口的急劇增加,耕地的不斷擴大,也是奇台生態環境惡化的重要原因。興盛和衰落交替、破壞與建設交織,這就是奇台。

乾隆時,奇台人口僅1.4萬多,1949年約3.2萬人,而到1985年已激增到20萬人左右,目前是23萬多人了。

乾隆二十年(1755)平定準噶爾部叛亂後,朝廷便在天山南北大興屯田,到乾隆末年屯田的規模已經達10萬畝以上,成為大的屯區。以後曆代都有軍屯、民屯,道光年間,奇台屯墾的規模已達15萬畝以上。1957年我到奇台時,耕地麵積已經急速擴大到68.5萬餘畝,如今,更已飆升到150多萬畝了!

人口和耕地大量增加的同時,牲畜也在增加。1949年奇台縣僅有各種牲畜14萬多頭(隻),到1985年已經增加到39萬多頭(隻)。

過度的攫取,對奇台的生態環境形成了過度的壓力,沙漠開始向人類進攻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固定沙丘逐漸變成半固定和流動沙丘,不斷向南移動,出現了“沙進人退”的可怕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