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絲綿綿:“反彈琵琶”的漫賴現象
到內蒙後,朋友和各部門總要和我談起“沙產業”,而且常常眉飛色舞地向我介紹鄂爾多斯近年來的崛起。鄂爾多斯與包頭、呼和浩特隔黃河相望,號稱內蒙的“金三角”,近年來,由於煤化工與石油、天然氣的開發,隨著如火如荼的能源基地建設,竟有“後來居上”之勢,據說2006年的財政收入已經超過老牌工業基地包頭了。
前幾年我曾經兩次到鄂爾多斯市,考察那裏的生態環境,但這次重訪,感到它和三年前的麵貌已經大不相同。三年前鄂爾多斯被稱為“東勝市”,如今用了“鄂爾多斯市”這個新名字後,東勝隻成了一個區。過去從包頭到東勝,得走過一段坑坑窪窪、塵土滿天的土路,而現在完全是高速公路了。城市麵積也擴大了很多,還搞了個鐵西新區,修了許多新住宅,也有工廠,連市政府也搬了家,搬到東勝和伊金霍洛旗(成吉思汗陵所在地)之間的康巴什。聽說那裏是一個大平原,未來的目標是把伊金霍洛旗和東勝區連成一片。富於天然氣、石油、煤炭等多種資源的鄂爾多斯正野心勃勃,到處充滿了“霸氣”和張揚,難怪內蒙東部的人一提起鄂爾多斯,總是用一種特別的口氣說:“他們有錢!”
這一次我到鄂爾多斯不是因為這裏的能源基地,而是因為這裏的“沙柳”,因為自治區許多專家和政府工作人員都向我推薦這裏利用沙柳搞起的人造板廠,並說這是全國第一家用沙柳製板的企業,實現了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的統一。
於是這天下午從呼和浩特趕到鄂爾多斯後,我便立即去離城50多公裏的漫賴村(過去是漫賴鄉),參觀鄂爾多斯宏業生態產業公司在那裏建設的人造板廠。
進入漫賴村的領地後,沙柳便多了起來,這裏是沙柳的王國,公路兩邊全是這種隨風舞動的美麗灌木,在明亮的藍天白雲下勾繪出了一幅特殊的風情畫,曼妙的舞姿竟讓我想起了夏威夷著名的“草裙舞”。
鄂爾多斯台地東、北、西三麵被黃河環繞,南麵和黃土高原相連,毛烏素沙地和庫布奇沙漠幾乎占了總麵積的一半,這裏的荒漠上天然生長著一種可愛的多年生灌木沙柳。這種速生灌木由於耐旱、耐貧瘠、根係發達,一直是內蒙、新疆一些地區防沙治沙的先鋒樹種。如今它不但在生態建設中發揮作用,而且在帶領農牧民脫離貧困、走向富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首先想到要讓沙柳發揮更大作用的是鄂爾多斯的宏業集團。
宏業集團董事長史占成是一個40多歲的青年人,原本在商業部門工作,曾被作為“後備幹部”派到中央黨校學習。自小在農村生長的他,用自己的話說便是“伴著沙漠和沙柳長大的”。童年時,伴著他的是一望無垠的荒沙和父母親憂愁的歎息,風沙常常讓農田顆粒無收。沙地上別的植物很難成活,但沙柳卻生長得婆娑而茂密,給荒涼的沙原帶來了碧綠和溫馨。沙柳耐風沙、耐幹旱、耐鹽堿,壽命在百年以上,而且他還注意到沙柳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必須3至5年人工平茬一次,否則便會枯萎、死亡。每平茬一次,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剁下的柳條除了很少一部分用作編筐、編筢子換得一點微薄的收入外,絕大部分被當作柴火燒掉了。
能不能讓柳條派上更大的用途呢?上世紀80年代末鄂爾多斯還是貧困的,市領導們從外地製造硬質纖維板的技術中得到了啟發,便想搞一個纖維板廠。但後來專家們考察時認為纖維板廠會汙染環境,建議他們搞刨花板廠。於是1989年在毛烏素沙地邊緣的漫賴鄉,我國第一條以沙柳為原料的“刨花板生產線”出現了。
但是,這條生產線的出現竟引起了軒然大波,支持者和反對者展開了激烈辯論,刨花板廠受到了猛烈的抨擊,主要理由是,鄂爾多斯森林的覆蓋麵積本來就極小,用沙柳做原料會把寶貴的、有限的植被砍盡伐絕,造成生態環境的進一步惡化。而支持者們據理力爭,說明沙柳本來就有一種生物學特性,必須3至5年進行一次平茬,這種特性不但可以保證原料的供應,而且可以促進林沙產業的發展,可以起到保護生態環境、調整農牧業產業結構和增加農牧民收入的作用。這種觀點,就是後來被有關部門稱為“漫賴現象”和“反彈琵琶”的逆向思維。
逆向思維最終占了上風,1991年刨花板廠正式投產。雖然規模不大,年產量僅僅5000平方米,質量也不很好,但卻是貧窮的漫賴鄉第一次有了工業企業,更重要的是,在工廠取得效益的同時,不但解決了一些農村剩餘勞動力的就業問題,而且讓當地突然出現了種植沙柳的熱潮。在漫賴刨花板廠的帶動下,鄂爾多斯先後建起了7條沙柳人造板生產線,幾年之內沙柳的麵積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一倍到幾倍。1993年全漫賴鄉有沙柳8萬多畝,1997年便翻了一番,2004年更達到25萬多畝,整個鄂爾多斯市,沙柳的麵積竟是680多萬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