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風雨孕育的山丹花(1 / 2)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全國人民都在轟轟烈烈地投身於“特殊時期”的戰鬥中。在“學大寨”“多開田廣積糧”“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鬧哄哄吵喳喳地社會背景下,一個雨霧濛濛的早上,昨還在地裏拚命拔麥子爭取先進模範的鐵蛋兒媽準備臨盆了。

幹旱的草原,一個秋季都不曾下雨了,那早上卻下起了毛毛細雨,這遠不是草原雨水的性格。草原的雨如同草原的人——直爽、豪邁、激烈!像極了當地的漢子——如草原旋風——來即來走就走:絕不拖泥帶水。今兒的雨倒像江南的淅淅細雨,一大早便開始淅淅瀝瀝個不停。

一大早,鐵蛋兒媽起床就覺得肚子不得勁,她早早起來,走到大門外倒了夜尿,掏了灰,洗好隔夜手,洗了鍋,從大水缸裏舀好一大鍋水,準備燒滾水做早飯了,肚子卻一陣緊似一陣地痛了起來。

鐵蛋兒大還沒亮就出去拾糞了,白還要加入農業社熱火朝的“秋收大革命”呢。做家裏6、7口人的飯菜的火實都要靠平時鐵蛋兒大打早上掏空出來的時間拾牛糞來燒呢。

草原上牛馬成群,不缺的那就是糞,也因為鐵蛋兒大的勤快,鐵蛋兒媽從來沒有為燒火柴不足煩惱過。都是放心地燒最好的牛馬糞。每年還能存起來滿滿一糞房的大塊牛馬糞。塞北高原寒冷的冬也從未受過冷凍。秋草老,牛馬糞成型,因而結實耐燒,正是拾糞存儲的好時候。

今早上,鐵蛋兒媽照樣揪了一把引火柴提了一籮頭幹牛糞回來,放在灶旮旯,肚子痛到她不能再燒水做飯了。

她慢慢爬上炕。

看著鐵蛋兒紅撲撲的臉上掛著笑容,口角流著香甜的口水。鐵蛋兒今年剛剛歲,高原的風把孩子嬌嫩的臉都吹出一道道口子了。黑乎乎的手露在被子外麵。

鐵蛋兒媽看著兒子熟睡的臉,怎麼都不忍心叫醒他。

她一直忍著,要等鐵蛋兒大回來。她已經有了生鐵蛋兒的經驗,況且這一回肚子也偏,月份兒還不足呢。她想可能是昨和三後生比賽拔麥子揪扯著了,還沒到生產時間呢。

昨一直是手下敗將的三後生居然敢挑釁,從未輸過的鐵蛋兒媽又一次被激起鬥誌,在大家的起哄呐喊聲中以雙手拔六壟麥贏了比賽。

現在,她是那麼後悔。

她想:可能是變的緣故,人、牲口都肯在變時候下崽,也或許隻是痛一痛就過去了。

她倚在窗台上默默地忍著。

聽到隔壁妯娌喜鳳起來開門的聲音,她敲敲僅有的半塊玻璃,原來雕花的木窗上裝有兩塊透光的玻璃的,鐵蛋兒剛學會走路那會兒,跌跌撞撞地兩塊都碰碎了,隻剩下上半邊尺二八寸土坯那麼大一塊了。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他二嬸,你過來一下。”喜鳳聽到叫聲,放下手中的尿盆走了過來問:“咋地了?”

鐵蛋兒媽:“我可能要生了,他大還沒回來,你幫我喊喊,看他回來跟前沒有?”

喜鳳問:“你不是還沒到月份嗎?”

喜鳳也挺個大肚子,兩人的預產期差不多,都是農曆八月份的。如今才剛剛六月底啊。

喜鳳是頭胎,不免驚慌,急急忙忙回去叫醒鐵蛋兒二叔二娃,二娃聽,一蹦三尺高,急急忙忙揪上褲子,爬上屋頂,扯開嗓子叫上了:“哥——哥——嫂嫂要生了,聽見就快回來啦——”

因為下著雨,鐵蛋兒大也並未往遠走,他隻在房後的大窪那兒拾一些平時看不上的牛糞,存儲起來是不好用的,現時燒應該沒有問題的。

空曠的草原,他聽到了弟弟的聲音,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家趕。連籮頭和糞叉子都扔了,沒命地往家跑。

秋是忙碌的季節,已經有很多人起床了,房後住著的二來生看到鐵蛋兒大飛也似的往家跑,以為出了什麼事,也跟著一起跑進了門。一邊跑一邊問:“咋了?咋了?”

當看到鐵蛋兒媽好好地坐在炕頭上時,鐵蛋兒大長出了一口氣。

因為跑得急也因為擔心,鐵蛋兒大蹲下來大喘氣。

喘過氣來,才問鐵蛋兒媽怎麼樣了。鐵蛋兒媽可能要月產了,叫他快去找接生婆來。

鐵蛋兒大急急忙忙去借農業社的驢,好駕了驢車去接隔十裏外下灘村鐵蛋兒的姥姥和一個溝溝坎坎縱橫交錯皺紋滿臉的接生婆——羊換媽。

鐵蛋兒大到羊房去找飼養員李羅圈兒。李羅圈兒是一個瘦枯幹的漢子,人稱刮地窮,是個連黃風過來都要抓它一把砂子下來的人。

鐵蛋兒大趕到羊房時,李羅圈兒剛剛起來,出門撒尿。看到鐵蛋兒大急急忙忙衝過來,便大聲問詢:“咋了?被狼咬了後半截了?”

鐵蛋兒大上氣不接下氣地:“媳婦要生了借生產隊的一頭驢一輛車去接外母娘和接生婆。”

李羅圈兒眨巴著眼屎迷糊的雙眼:“真的假的?一大早的?怎麼生就生了?”

鐵蛋兒大急急忙忙拉了李羅圈兒趕往牲口棚,兩人走過牛欄馬廄來到驢圈。

李羅圈兒牽出一頭麻灰的老驢,一邊:“這頭驢老是老了,但緊要關頭肯出力,也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