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兒大爬上驢背往車馬庫疾馳。
把驢拴在拴馬杆上,整理好車子,弟弟二娃也趕來了,兄弟兩麻利地上好籠頭、帶好嚼子、拴好滾肚,套好了車,鐵蛋兒大趕著驢車飛車而去,揚起一溜兒黃塵。
二娃在後麵喊:“你慢點兒,有我在家了,你放心。”
鐵蛋兒大揚起手中的鞭子,舍不得打在驢身上,在空中“嗚——啪——”地亮了一鞭子,灰驢揚蹄急奔。它完全能感覺到主人的焦急。
走入華草如織的草甸中,沿著平時車、馬、人踏出的一條細細的路跡走,兩邊沒()過車轅的茂盛茅草減慢了他們行進的度。
一對鵪鶉被他們疾馳而過的車轍驚起,呼啦啦飛出好遠!
早起的一對“吥吥哧”(戴帽鳥),在路邊不遠處一唱一和:這邊“吥吥吥——”,那邊“哧——”。
忙著在樹林裏筆直的白楊樹上搭建新窩的喜鵲含著一枝枯樹枝飛過他們的頭頂。
還有休息了一夜早起的蛐蛐也不甘寂寞,藏著草叢中“吱吱”地亮著歌喉。
看來這一場秋雨給這個草原帶來的不隻是清涼的空氣,還給眾生帶來了勃勃生機!
話“一場秋雨一場涼”,忙了一個下雨的早上,緊張焦急的鐵蛋兒大,這時才感覺出了汗的背心沁入的絲絲涼意。他縮了縮脖子,裹緊了衣衫。
身上的夾衫還是過大年時鐵蛋兒媽拆了自己的一件襯衣做裏子,買了五尺白洋布染了黑色做麵子,唯一的一件新衣服。
平時總舍不得穿,今出門,鐵蛋兒媽一定要他換下身上那件千縫萬補的舊衫穿上的,他用手摩挲著衣衫密密的針腳,心裏暖融融的。
走時鐵蛋兒媽還拿了五毛八分錢給他,要買二毛錢兩斤的黑糖,一斤坐月子,一斤送接生婆。剩下的買一刀草紙一毛錢,買四盒二分錢的洋火。
車子終於到了合作社的門口,鐵蛋兒大把驢車拴在牲口樁上,跑進合作社。
合作社的楊剛剛取下護窗板,看著鐵蛋兒大狂奔而來,問:“怎麼這麼急?老婆生娃娃了?”
鐵蛋兒大沒時間理會楊的玩笑,“快、快!二斤黑糖分開包兩包,一刀草紙,四盒洋火。”
楊一邊麻利地拿出兩張牛皮紙稱好黑糖包好,又用紙繩綁好,一邊問:“真的生娃娃了?我你平常不能這麼急嘛!”然後去拿來一刀黃色的草紙和四盒洋火,放在櫃台上。鐵蛋兒大兩手捧著疾奔而出。
把東西用避雨的帆布包好,放在驢車上。急忙奔鐵蛋兒姥姥家而去。
鐵蛋兒姥姥家下一個斜坡就到了,一個村子也就七八戶人家,秋的早上,雖然下著雨出不了田地幹不了農活,但家家戶戶也已起來了,氤氳的雨氣裏炊煙猶猶豫豫地漫飛舞。
雨雖不大,衣服露在雨布之外的地方都已浸濕,好在買的東西用帆布包著不曾濕水。
鐵蛋兒姥姥剛剛喂完六個月大的兒子坐在灶旮旯準備燒水熬粥。火石還沒有打著,就著的馬槤毛(一種植物的根須,特別容易引火)還沒有著火起來,鐵蛋兒大已經站在身後了。
鐵蛋兒姥姥今年四十三歲了,正月裏剛剛生下她的第十個孩子,也就是十娃。她一共生了十個孩子,五個女兒五個兒子,個個健康。
也曾經因為她生的孩子多而被評為“英雄母親”。
一家十二張嘴,在新中國剛成立不久,物質匱乏時,孩子們個個麵黃肌瘦,往往大一點的孩子上田地去摘嫩的油菜花,去草原裏采蘑菇、撿野菜再加上幾粒米熬成一鍋粥作為一家人的食物,勉強度日。
鐵蛋兒姥姥一輩子不曾有過月事,卻生下十個健健康康的孩子,而她的五個女兒卻個個正常的很。
如今大女兒的第二個孩子要出生了,二女兒也有了一個女兒了,她還懷抱幾個月大的兒子呢。
六個月大的孩子還不會爬,他剛剛吃飽奶水安靜地躺在一堆尿布裏咿咿呀呀的自娛自樂。
其它孩子大一點的起來在院子裏玩耍,一點的一個三歲一個五歲的還蒙在一堆破被子裏呼呼大睡呢。
因為孩子多,依靠兩個人的工分基本沒有餘力填補家用,家裏除了一個完整的鍋之外,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
整間屋子散著難聞的尿騷味和孩子的乳臭味。
奶大十個孩子的鐵蛋兒姥姥的ru房像兩個大罐子一樣吊在胸前,走路時都似乎被拖到背都佝僂著。
她看到鐵蛋兒大急急忙忙進門,急忙問?“咋了?鐵蛋兒媽要生了?”
“是啊,一大早肚子就疼上了。您老趕緊拾掇拾掇快走吧。”鐵蛋兒大摸摸臉上的雨水,急切地。
鐵蛋兒姥姥拎起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包袱,又把十娃裹吧裹吧抱起來就出了門。
一邊急著往驢車上坐,一邊囑咐院子裏的二娃、三娃“媽去你大姐家,你大姐要生娃娃了,你大回來告訴他一聲。”
兩人冒著蒙蒙細雨忙著趕往接生婆所在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