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我們都是牛村人呢?”牛永春說著,轉身走進房間,掏出鑰匙打開自己的小抽屜,就在這一瞬間,突然,牛勝利操起門後的掃把,就朝牛永春的後腦勺敲了一下,他哼了一聲,身子軟綿綿地歪了下來……
牛勝利雙手合十,喃喃地自言自語:“秀才呀,別怪我,我這也是沒辦法,蒼天在上,我下手不重,是你身子骨不經打。”
“駐馬辦”驚心的一夜
夜裏十點左右,“滴——”別墅外響起了一聲汽車喇叭,“駐馬辦”就跑出人來,把鐵門打開了。
劉老板的車停在別墅門前,他走下車,從後座裏用勁地拉出胖子,他發現醉酒的胖子像一頭肥豬一樣,扶都扶不住,連忙叫同車的一個年輕女子來幫忙,這女子,就是上午來過的那個美女。她皺著眉頭,撅著嘴說:“自稱酒精考驗,一瓶五糧液就不行了。”
“今晚,鄭老板一下被你迷住了,喝得太快,不然他一瓶酒是沒事的。”劉老板說著,和年輕女子一人攙住胖子的一隻胳膊,像架著一塊冰凍肉條一樣,腳步踉踉蹌蹌地往別墅裏走。
劉老板一邊走一邊說:“小青呀,你可要對鄭老板好點,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的事兒要靠他呢,他好,我好,你就好,嘿嘿。”
被稱作“小青”的女子嘀咕著說:“肥豬一樣,讓人沒胃口。”
醉醺醺的胖子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肥胖的身子一直要往地上倒下來,兩個人好不容易把他架到大堂的門檻前,小青叫了一聲說:“我不行了,我沒力氣了。”劉老板扭頭看了一下,對落在後麵的牛永春說:“來,你過來幫忙。”
牛永春大步走了過來,小青見狀一鬆手,胖子肥碩的身軀就歪下了一邊,牛永春眼疾手快把他抱起來,和劉老板一起架著他,又扶又拽地搬進大堂。
劉老板喘著粗氣,說:“不行了,歇會兒。”他和牛永春一起鬆開手,胖子立即像一團五花肉堆到了地上。
“比跑馬拉鬆還累。”劉老板說著,扭頭看了牛永春一眼,這一看他立刻就驚呆了:眼前這人居然不是牛永春,而是給他幹活的小包工頭牛勝利!劉老板像是見了鬼一樣叫了一聲:“怎麼是你?”
“劉老板,我找你找得好苦呀!”牛勝利猛地撲向劉老板,一手揪住他的衣領,一手就從褲腰帶上拔出一把菜刀,頂住他的肚子。原來,牛勝利上一回聽到劉老板的聲音就有些生疑,這一回他又聽到了那聲音,他確認那不是什麼“胡老板”,而是那個拖欠了自己工錢而賴著不還的劉老板,於是便趁牛永春不備將他打昏,然後假冒“牛永春”守候在“駐馬辦”。
“你——”劉老板齜牙咧嘴地叫了一聲。小青也發出一聲尖叫,牛勝利操起手上的菜刀,朝著她揚了揚,她才乖乖地抱頭蹲了下來。
劉老板全身哆嗦,聲音也在發抖:“牛勝利,你這是幹、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我要幹什麼,你別裝蒜不知道,你欠我工錢,一直拖著不還,我那十幾張嘴要吃飯呀,我、我……”牛勝利嘴裏呼著粗氣,不斷噴到劉老板的臉上,手上的菜刀擱在劉老板的肚子上,越擱越深,把襯衫劃破了一道口子,血絲滲了出來。
劉老板揚起脖子叫道:“牛永春,你在哪?快來救我!”
牛勝利操起刀,生惱怒地在劉老板的肚子蹭了一下,說:“別指望牛永春了,他被我打昏了,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劉老板一聽,隻得無奈地歎了一聲,說:“不就幾個、幾個小錢嗎,犯得著你這樣子嗎?”
牛勝利氣呼呼地說:“對你是幾個小錢,對我們可是天文數字,我們進城打工容易嗎?要吃飯,要寄回家給孩子讀書,給老人看病……”
劉老板結結巴巴地說:“你先放開我,明天就到我公司取錢……”
牛勝利咬牙切齒地說:“我前幾天到你公司都被趕出來了,明天再到你公司,還不被你生吞活剝了?我不要明天,我隻要你現在就把錢交出來!”
劉老板無奈地說:“我現在身上沒錢呀……”
“你沒錢還債,卻有錢泡妞!”牛勝利眼睛裏噴著火,瞪著眼前的劉老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一刀劈了他,他操刀的手在顫抖著,盛怒之下的他,誰都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
這時,那個叫“小青”的姑娘正抱頭蹲在地上,突然,她抬起頭看了看牛勝利,試探著叫了一聲:“勝利叔,我、我是小青呀……”
牛勝利愣了一下,眼睛定定地看著小青,說:“你是牛村的小青?”
劉老板被牛勝利牢牢控製住,一動也不能動,他見小青在和牛勝利搭話,就吼了一聲:“小青,少跟他廢話,快打電話報警!”
牛勝利瞪著小青,凶巴巴地說:“你敢!”
小青伸進挎包裏的手又收了回來,她看了看劉老板,又看了看牛勝利,喝的酒早就被嚇醒了,不知道該聽誰的。
劉老板跺了一下腳,說:“打電話呀!”
於是,小青的手又伸進了挎包裏……
不是我們自己的“駐馬辦”
就在小青的手伸進挎包、還沒把手機掏出來時,牛勝利望著小青,開口了:“你是牛福清的小女兒吧?你爸到馬鋪找你來了,找你找不到,發高燒病倒了,現在就躺在那邊的儲藏間裏。”小青一下愣住了,眼睛不停地眨著,似乎不相信這是真的。
這時,側樓那邊走出了兩個人,向大堂一步一步地走來——正是牛永春攙扶著牛福清走了過來!原來牛永春在沒有任何防備下被牛勝利打昏過去,剛才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大堂裏發生的事情他都聽到了,但是他全身疲乏無力,硬是撐著爬起身,靠在能夠窺視到大堂的牆根上,看到牛勝利脅持著劉老板討錢,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辦。他想,牛勝利太狠心,把自己打昏了,現在又持刀綁架了劉老板,這肯定是不對的,他要討工錢也不應該是這種討法。牛永春想來想去,想起經常看的馬鋪電視台的“記者行動”節目,就回房間打了一個報料電話。他不報警,因為他還是不希望牛勝利被抓,也許記者來了,牛勝利就會放下刀子,新聞一曝光,也許他很快就能討到工錢。打完電話,牛永春看到牛福清從儲藏間顫顫巍巍地走出來,原來他吃了藥,也清醒了一些,並且聽到大堂裏的聲音很像自己的女兒,便掙紮著爬起身到了這時,牛福清這才告訴牛永春:他在牛村聽說女兒在馬鋪城學壞了,跟著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出入酒店賓館,情急之下,就跑到城裏來找她。
劉老板看到了牛永春,居然還扶著一個陌生人,搖頭歎了一聲,說:“牛永春呀,原以為你厚道可靠,沒想到是你引狼入室!”
牛福清眼光停在小青身上,眼裏像是噴出了一道怒火,他怒吼著:“小青,你學壞了!你跟我回家!”
牛永春這下想起來了,這個看著眼熟的美女原來是牛福清的女兒小青,以前自己還教過她呢,那時她還是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女孩,誰知幾年不見,她變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大美女,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她竟然自甘墮落,跟著男人鬼混。想到這些,牛永春換上了一副老師的口氣,嚴厲地說:“小青,你不可以這樣,做人不可走斜道,趕快迷途知返,跟你爸回家!”
小青羞愧地低下頭,小聲地抽泣起來。
牛福清顛著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小青——”還沒等牛福清挨到小青身邊,小青“哇”地哭了一聲,就向外麵跑了出去。牛永春扶著牛福清,兩人一邊叫著一邊從後麵追了上去。
眼前的局麵讓劉老板十分沮喪,他晚上喝的酒也有些上腦了,全身昏昏乎乎的,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牛勝利也跟著半蹲下來,把菜刀架到劉老板脖子上,一隻手伸進了他的口袋裏,一下就摸出了一疊錢,全是百元大鈔,少說也有一百張,便塞到自己的口袋裏,說:“你還說你身上沒錢!你平時掛在嘴上的話——‘老子最不缺的是錢’,你果真是有錢,你隻是賴賬不還!”牛勝利從他身上又搜出了身份證、幾張銀行卡,說:“這些全沒收了,等你明天還我工錢了,我再還給你。”他感覺這樣差不多了,好戲可以收場了,便起身說:“今天先給你一點顏色看看,讓你知道我的厲害。”然後,他揚長而去。
劉老板呆呆地坐在地上,渾身發軟無力,隻是眼睜睜地看著牛勝利走到院子裏,扔掉手中的菜刀,凱旋似的離開別墅。這時,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胖子伸了一下腿,兩隻眼睛睜開了一縫,像是在夢遊中一樣,傻傻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劉老板咬緊牙根站起身,很不滿地瞪了胖子一眼:“天塌下來啦!”
就在這時,一道攝像機的燈光照了過來,劉老板倒退了一步,大聲問道:“你們是誰?想幹什麼?”扛攝像機的後麵有個聲音說:“我們是電視台‘記者行動’的,接到一個報料,說這裏有人持刀綁架。”
劉老板不想和記者打交道,再說晚上的事也不宜聲張,他連忙整整了衣領說:“這裏沒事,什麼事也沒有,肯定是打錯電話亂報料的。”
那兩個記者發現這裏並沒報料中的綁架場麵,心想有人報假料了,這種事兒以前也發生過,但是他們似乎認出了躺在地上的胖子,麵麵相覷,覺得很奇怪。劉老板連忙解釋說:“我和鄭、鄭老板晚上喝多了,他、他有點醉意,嗬嗬,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兩個記者“哦”了一聲,將信將疑地關上攝像機,走了。
胖子突然坐起身,指著那兩個記者的背影,愣愣地問:“我怎麼在這裏……那是什麼人?”
劉老板說:“電視台的記者,想來拍……”
胖子眼睛一下瞪大了,酒好像嚇醒了,說:“你叫電視台記者來拍我?你這什麼意思?設局害我呀。”劉老板知道他誤會了,但是自己還是驚魂未定的,加上心煩意亂,也沒解釋清楚,隻是嗓子粗粗地說:“我怎麼會害你呢?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啦!”胖子霍地站起身,說:“我還想呢,你突然要給我進貢一個美女,還要把別墅給我住,知人知麵不知心呀……”他氣鼓鼓地拂袖走了。劉老板重重地歎了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再說那天夜裏,牛福清意外地找到女兒,好言相勸,第二天便帶著她回到了牛村,據說後來把她送進一所培訓學校去學手藝。牛勝利呢,第二天接到劉老板電話,到公司去取工錢,沒想到剛進門就被幾個警察按倒在地,從他身上搜出劉老板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因涉嫌勒索被刑事拘留。原來劉老板報案了。
再說牛永春吧,那天夜裏幫牛福清找到女兒之後,不敢再回到別墅,不過他沒跑,還是和老婆一起留在馬鋪打工。
有一天,牛永春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租住的房子裏,老婆突然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快,快來看!”他好奇地走到電視機前,那台從二手市場買來的舊電視機正在播放新聞專題片,畫麵上出現了一幢漂亮的洋樓,老婆說:“你看,這不就是那個‘牛村駐馬辦’嗎?”
牛永春眼睛一下瞪大了,自從那天離開“駐馬辦”之後,他還不時回想起在裏麵的故事呢,特別是最後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
電視上的聲音說,紀檢部門根據群眾舉報,掌握了某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劉偉雄違法亂紀、行賄國家公務人員的大量事實,並且根據他的揭發,順藤摸瓜查處了市建設局局長鄭某。這時,畫麵上出現了劉老板的鏡頭,然後是一個胖胖的鄭某,牛永春一眼認出這就是那天晚上到“駐馬辦”的胖子,原來他們是官商勾結,狼狽為奸。牛永春指著電視上的胖子說:“你們終於也有了今天!”
電視上繼續說,有關部門認為,劉偉雄的別墅是未經批準修建的違法建築,按照有關法律規定,應該把它拆毀。
“不會吧,拆毀?”牛永春以為聽錯了,大聲地說,“這麼好的樓房呀!”
老婆歎了一聲說:“城裏的事,有時真是說不清。不過那不是我們自己的‘駐馬辦’,拆了也就拆了……”
牛永春帶著做夢的口吻說:“可惜我沒錢,要不就把它買下來,做一個真正的‘牛村駐馬辦’多好呀!”話音剛落,電視上出現了別墅起爆的畫麵,“轟”的一聲,騰起一片蘑菇雲,劉偉雄的別墅被拆了……
老婆望著電視上滿地的廢墟,自言自語地說:“是誰舉報的呢?”
牛永春張了張嘴,但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