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村駐馬辦(2 / 3)

“你在跟誰說話?”劉老板一邊從樓梯上走下來,一邊向牛永春問道。牛永春差點嚇破了膽,強笑兩聲,掩飾住慌亂的神情:“沒人……我看見一隻老鼠……”

劉老板手上提著從樓上房間取來的袋子,對牛永春說:“你要把我別墅看好,注意防火防盜,不能留宿外人,哪怕是你的親戚朋友。”牛永春連連點頭說:“是,是,是。”劉老板說完,徑直向外麵走了出去。牛永春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心跳這才漸漸恢複了正常,他推開儲藏間的門,對牛福清說:“你呀,差點給我惹了麻煩。”

牛福清還坐在地上發呆,抬起眼睛看了一下牛永春,說:“你說什麼?”

看這架勢,跟他說也說不清,牛永春就擺了一下手,帶上門回自己的房間了。這一晚上,牛永春睡得很不踏實,住進“駐馬辦”以來的一些事,像電影一樣在麵前不停地演著……

“駐馬辦”來了一個美女

這天牛永春睡過了頭,他從房間裏出來,發現儲藏間的門開著,牛福清已經不見蹤影,估計他是走了,可是外麵的鐵門還反鎖著,想必牛福清是翻越柵欄走了。牛永春心想,這家夥到底是來馬鋪幹什麼?搞得這麼詭秘!

吃過早飯,牛永春打掃了院子,拿了一塊幹布正在擦拭鐵門和門框的瓷磚。“突突突”,一陣摩托車聲響了起來,隻見牛勝利騎在車上,跑了過來,他一見牛永春就親熱地叫喚:“秀才,我來你這‘駐馬辦’玩玩。”

那邊一把鼻涕甩不掉,這裏又有一隻毛毛蟲粘上來了,牛永春冷冷地繃著臉說:“這是人家的房子。”

牛勝利架起老摩托車,大大咧咧地說:“現在牛村人都知道你這‘駐馬辦’比我那上檔次了。”

雖說牛永春不歡迎他,但也不敢拉下麵子,便帶著牛勝利在別墅裏隨處走走。牛勝利像做客一樣,跟在後麵,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有時看到桌上的一些擺設,還好奇地用手去摸。

這時,牛永春開了口:“你大小也是個老板,怎麼大白天的不用幹活?有閑功夫出來玩?”

牛勝利臉色一下沉了下來,說:“別提了,煩。”牛永春心想,煩能當飯吃?該幹活不幹,跑到我這裏來“煩”,哪天看你的“駐馬辦”倒閉了,你就不“煩”了。牛永春生怕牛勝利還想到樓上參觀,便把他迎到自己的房間,讓他坐下,倒了一杯水。牛勝利看樣子也沒興致了,低頭喝了一口水,突然抬起頭問:“你們老板叫什麼?”

牛永春沒好聲氣地說:“他又不是牛村人,你根本不認識的……”

這時,門外響了起汽車聲,牛永春下意識地一哆嗦,緊張地拉起牛勝利的手說:“快,快躲起來。”他不容牛勝利說什麼,一個勁地推搡著牛勝利往儲藏間走去,“你躲在裏麵,千萬別出聲,要出聲你就慘了。”牛勝利一頭霧水,還沒說什麼就被牛永春推進了儲藏間。

牛永春帶上門,把外麵的鎖扣也扣上,這樣牛勝利就出不來了,確保萬無一失。院子外麵響起兩聲喇叭,“來啦來啦,”牛永春一邊應著一邊奔了出去,手腳麻利地打開了門。

劉老板穿著一身休閑運動服,從車上走了下來,那邊車門也下來了一個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牛永春覺得有點眼熟,卻又想不出是誰,好像是電視上見過的美女。隻見劉老板把手搭在美女的肩膀上,兩人親昵地走進了別墅,徑直向樓上走去。

這年頭,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牛永春在電視上看過許多老板和小蜜的故事,沒想到今天是看到了現實版。想必這別墅就是他們尋歡作樂的場所。當然,這是人家的事,和自己無關,他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這時,他在大堂裏擦桌子,聽到了樓上的說話聲,是劉老板正在向美女吹噓這別墅值多少錢、功能有多齊全等等,他們從樓上走下來了,牛永春不想正麵見到他們,便走進自己的房間回避了一下。

劉老板原來是帶著美女參觀別墅,他們察看了一樓大堂的裝飾和擺設,往側樓這邊走來。劉老板說:“那是傭人的臥室,對麵是儲藏間。”

就在這時,牛勝利在儲藏間弄出了一陣響動,牛永春的心猛地提了起來,聽到劉老板說:“這別墅有段時間沒住人,倒成了老鼠的安樂窩。”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又聽見劉老板說:“明天我叫人采購一些日用品,你就可以正式入住了。”

劉老板擁著美女走了出去,牛永春這才順著牆根摸出了臥室,像做賊一樣盯著他們的背影,見他們上車走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牛永春正要去關鐵門,儲藏間裏響起一陣拍門聲,隻好轉身把門打開,沒好聲氣地說:“你吵什麼吵呀,我老板來了你懂不懂?要是被他發現就完了。”

牛勝利憋不住地吐了一口長氣,說:“你老板……聲音好像有點熟,你老板姓什麼?”

牛永春心想,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我老板姓什麼關你什麼鳥事?他故意說:“姓什麼?比牛大,虎!”

牛勝利吞了口水,說:“姓‘胡’?聲音好像很熟……”他從牛永春身邊走了過去,走到大門口,還踮起腳尖往前邊望了望,可是什麼也看不到。

牛永春說:“你該回你的‘駐馬辦’了吧,我要搞衛生了。”

牛勝利說:“好呀,住了別墅,就學會趕人啦!當初你在我那裏的‘駐馬辦’,我對你可是不薄。”

牛永春帶著譏諷的口氣說:“是呀是呀,你的恩情大過天,以後有機會我再報答你吧。”說著,他硬是把牛勝利推出了門,然後把鐵門“砰”地關上,他這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吃過午飯,牛永春準備上街買點東西,剛打開鐵門,門外像是有一隻麻袋沉甸甸地壓了進來,原來是牛福清靠門坐在門檻上,門一開他就倒下了。牛永春大吃一驚,彎下身子抱住牛福清,發現他的神情很不對勁,全身綿軟軟的站不住,卻又重得像一塊巨石。牛永春隻好把他放下,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像是被火燙了一下,心想他這是發燒了,難怪拍門都沒力氣了。

麵對這樣一個生病的同村人,牛永春感覺到進退兩難,自己能丟下不管嗎?把牛福清像垃圾一樣扔得遠遠的,這太狠了,他做不來。看著牛福清蒼老的麵容、迷糊的神誌,他心裏微微顫動,一咬牙,還是把牛福清背了起來,一口氣背到儲藏間,放在地上。

牛福清幹裂的嘴唇在蠕動,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牛永春急忙給他端來一杯水,他喝了一小口,突然張大嘴全喝了下去,牛永春說:“你病了,好好躺會兒,我等一下順便給你買點退燒的藥。”

牛福清拉住牛永春的手,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一滴渾濁的眼淚掉了下來……

“駐馬辦”裏的陰謀

一會兒,牛永春從街上買藥回來,看到“駐馬辦”門前停著一部工具車,有個人在敲門,連忙跑上前去,原來是家具店送席夢思來了。他便幫著把席夢思抬到二樓,然後送走司機關上門,走到儲藏間門前,一看,眼睛一下瞪大了:“你?你怎麼進來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牛勝利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

牛勝利坐在躺著的牛福清身邊,愛理不理地說:“剛才你們搬床鋪,門沒關,我就進來了。”

牛永春心裏恨不得踢他一腳,他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什麼話也說不出。

“福清看來病得不輕呀,”牛勝利摸了一下牛福清的手,問牛永春說,“他來馬鋪幹什麼呢?”

牛永春早就氣得憋不住了,尖起聲音說:“他來幹什麼關你什麼事?你先給我說清楚,你來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裏嚴禁外人進入的!”

牛勝利嬉皮笑臉地說:“大家都是牛村人,又不是外人,這裏是‘牛村駐馬辦’嘛!”

兩個人的聲音驚醒了昏迷中的牛福清,他微微睜開眼睛,嘴巴一張一合,虛弱地說:“我、我、走……”

牛永春歎了一聲,蹲下身子扶著牛福清坐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包藥片,說:“你這樣子能走到哪去?來,吃藥吧。”說著,牛永春把藥片倒在牛福清張開的嘴裏,給他喂了一口水。

牛勝利說:“秀才,你刀子嘴,豆腐心,是個好心人啊!”

牛永春把牛福清放平下來,很不高興地瞟了牛勝利一眼,心想,這所謂的“駐馬辦”攤上了這兩個牛村人,也真是沒辦法呀!

“秀才,我想跟你商量件事……”牛勝利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怯生生的,牛永春起身走出儲藏間,牛勝利像尾巴一樣跟了出來,仍是怯生生地說:“你看,行不行……”

牛永春黑著臉說:“什麼破事?”

“這個,我那‘駐馬辦’……工程款一直被拖欠……‘駐馬辦’十幾張嘴要吃飯,我這身肉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牛勝利像是捏著嗓子說,一副愁苦的樣子。

牛永春說:“那你就去找老板要錢呀!”

“可是、可是老板連個影子也找不到……”牛勝利聲音裏一下帶出了哭腔,“到他公司就被趕出來,打電話給他,他一聽是我就掛掉……”

一個大男人被欠款逼成這樣,牛永春不由有些同情,說:“這年頭欠債不還的,太多了,你還是再想想辦法吧。”

“‘駐馬辦’十幾張嘴呀,都是牛村人,我實在……你能不能先借我幾百塊?”牛勝利帶著乞求的語氣說。

牛永春猶豫了,他身上幾百塊是有的,可是……牛永春正在琢磨這錢該借還是不該借,突然外麵又響起了汽車聲,牛永春全身一個激靈,著火一樣對牛勝利說:“快,快,快躲起來!”

牛勝利再次呆頭呆腦地被推進儲藏間,牛永春說:“別出聲呀,千萬別出聲!”說著,他把鎖扣扣上,鎮定了一下,這才跑出去開門。

劉老板已經下車了,拉開後座的車門,一具胖胖的身子擠了出來,原來是一個戴墨鏡的胖男人,乍一看就像個大人物,挺著一個滾圓的肚子。劉老板恭敬地用手示意胖子先走,胖子漫不經心似的看了看別墅,說:“還可以嘛。”

劉老板謙恭地說:“鄭老板不嫌棄就好了。”

兩個男人一起走進了別墅。牛永春輕輕關上門,自覺地落在他們後麵。

劉老板請胖子鄭老板進了大堂,請他觀賞了一下博古架上的擺設,便一邊帶他往樓梯走,一邊說:“樓上主臥很大,有自動按摩浴缸,席夢思是新買的,包你滿意。”

胖子像領導一樣地說:“硬件還行,關鍵要看軟件行不行。”

劉老板笑眯眯地說:“等一下我叫她一起來吃飯,你就知道行不行了。”兩個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牛永春聽得出來,他們說的“軟件”其實就是女人,也許就是上午劉老板帶來的那個美女,看來這胖子是個厲害角色,劉老板有事需要討好他,準備把別墅送給他住,還要送他一個小蜜,供他金屋藏嬌,現在的有錢人呀……他心裏不由罵了一聲。

兩個男人在樓上轉了一圈下來,走到院子裏,胖子看到正在澆花的牛永春,向劉老板努努嘴,大意是問這人怎麼樣,劉老板低聲說:“這人不錯,可靠。”

他們開車走了,牛永春鬆了口氣,心想,又躲過了一次。也真是的,每次老板來,他都嚇得心驚肉跳,誰叫他私自藏著外人呢?

儲藏間裏乒乒乓乓地響著,牛永春隻好過去把鎖扣取了下來,牛勝利猛地從裏麵衝出來,跑到大堂門口又折回頭,自言自語似的說:“怪了,那說話聲好熟悉……”

牛永春說:“那是我老板,要是讓他知道儲藏間裏藏著人,我就玩完了!”

牛勝利突然定定地看著牛永春說:“你老板不是姓胡吧?”

牛永春不悅地說:“他姓什麼跟你也沒關係。”

牛勝利眼珠子轉了一下,伸了個懶腰說:“那是那是,沒關係。”他突然“嗬嗬”笑了兩聲,讓人很費解。

天色漸漸黑了,牛永春心想,牛福清是個病人,不能不讓他躺在儲藏間,而牛勝利,就沒理由讓他留下來了,想到這裏,他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說:“勝利,我們一筆寫不出兩個牛字,別說我不給情麵,我老板是明令禁止的,不能讓外人來這裏,你還是回你的‘駐馬辦’吧,沒錢我先借你兩百。”

牛勝利聽了,感動得直搓著手:“這……秀才,你真是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