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城”的藍幽靈

1、

烏魯木齊時間要比北京時間晚兩小時,下午八點放學,太陽還有些火辣辣的,烤得人臉上直冒汗。

第三節課一下,熱合爾汗收拾好書包,從教室跑出來,直奔操場前邊的林帶。遠遠地看見他的那匹赤紅色的大馬,一動不動,很守紀律地站在樹底下。看見熱合爾汗朝它走來,馬上高興地抬起頭,揚起長長的尾巴,友好地打了兩下響鼻。

熱合爾汗解開韁繩,從書包裏掏出一塊自己吃午剩的幹饢,往馬嘴裏一塞。大紅馬立即扇動兩片厚厚的嘴唇,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熱合爾汗抱著馬脖子,親了親,然後又去場邊水渠裏拽了一大把青草來,抓在手裏喂馬。

等馬吃完了,熱合爾汗一蹬腳, 翻身騎上了馬背。大紅馬十分聽話,馬上順從地散開四蹄,嘀嘀篤篤,馱著他的小主人,向著快要下山的太陽,歡快地小跑起來。

熱合爾汗的家,住在科克達拉大草原馬勺子村的“野狼岩”度假山莊裏,離學校好遠,要翻過五座山坡,越過一大片戈壁灘。

在浩瀚的大戈壁灘上是沒有明顯的路的,走的人多了,石頭和野剌草少些,那就是路。這種路,在戈壁灘到處都是,彎彎曲曲,縱橫交錯,很難辨別,不好認。大紅馬走熟了,不用指揮,它也能認識家。上了路就小跑起來,慢跑,要兩個小時,快跑,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家。一到秋天,日頭短,有時天黑透了,還不能趕到家。

新疆的一年四季中,秋天是最短暫的,西伯利亞過來的大風一刮,樹上葉子就開始掉了,接著,就要進入漫長的冬季。

在這個短暫的季節裏,野獸們活動頻繁,因為,它們必須趕在寒冷的冬天到來之前,抓緊尋找越冬的食物。

熱合爾汗爸爸告訴熱合爾汗,下午放學,一定要在太陽下山前趕回家,這幾天,饃饃嶺西邊的“魔鬼城”裏,時常有野狼狗獾跑出來覓食,天黑經過“魔鬼城”,會不安全的。

2、

本來,馬勺子村和附近的幾個遊牧村子,去年已經合辦了一所哈薩克語學校,熱合爾汗本可以在村校繼續上學的。可熱合爾汗爸爸想,現在中國發展形勢很快,哈薩克族娃娃光學哈語嘛,不行,走不出新疆。世界許多國家都學漢語,自己國家的娃娃不學漢語咋行呐?一定要學好漢語,將來才有更大的前途。就讓熱合爾汗到鎮上來上中心學校,學習漢語。並且把自己心愛的一匹大紅馬“赤豹”,也給了熱合爾汗,叫他好好學習,把漢語學好了,將來考內地重點大學,一定要成為馬勺子村第一個大學生。

熱合爾汗家的這匹“赤豹”,可說是科克達拉大草原上讓許多人都羨慕的一匹好馬,渾身的毛紅得泛紫,一根根油光水亮,兩隻箭型的耳朵,總是警惕地立著。一條長長大尾巴,奔跑起來,揚起好高,像一麵戰鬥的旗。

“赤豹”還是一匹十分忠於主人的好馬,早晨,到了學校,熱合爾汗就把它拴在學校前邊林帶的樹蔭下,不等熱合爾汗下課,“赤豹”總是從早到晚一動不動地在那站著,等候它的小主人下課一起回家。有時候,熱合爾汗騎累了,在馬背上打起盹來,“赤豹”也會把他一直帶到家。

熱合爾汗十分疼愛他的“赤豹”,每天上學,自己沒吃飯,總是先給“赤豹”準備幾塊饢幹和兩根黃蘿卜,有時家裏給他的香蕉、蘋果什麼的,他也舍不得全吃了,總要一點留給“赤豹”。每個星期天,都要給“赤豹”修蹄,洗刷身上的毛,打扮得漂漂亮亮。

3、

今天,熱合爾汗騎上馬,出了學校不遠,就慢慢犯起困來。下午的體育課上,體育老師讓他們玩老鷹抓小雞遊戲,叫熱合爾汗做“小雞”,讓“老鷹”們來抓,幾隻老鷹輪番上來抓他,玩得太累了,這會都能用上“精疲力盡”這個詞來形容了!還沒到饃饃嶺,熱合爾汗就伏在馬背上睡著了。

眯眯糊糊,熱合爾汗忽聽“赤豹”一聲長嘶,站著不走了。熱合爾汗猛然一驚,揉揉眼,向四周看,看了好一會,也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奇怪!“赤豹”這是怎麼啦?為啥站著不走?調皮是不是?哼!熱合爾汗有些生氣,拔出鞭子,正要趕“赤豹”快走,隻聽左側山坡上什麼東西叫了一聲。

熱合爾汗轉過臉一看——啊!一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大野狼,高高地揚起脖子,張開大嘴,對天嘶叫。

熱合爾汗心裏猛一緊,不好!真的遇上野狼了!天還沒黑,“魔鬼城”裏的野狼快就出來了嗎?熱合爾汗果斷地一勒韁繩,命令“赤豹”從山那邊繞道過去,不敢正麵跟野狼相遇。

可不知怎麼了?“赤豹”竟然不聽他的命令,抬起前蹄,嘶叫著,表示反抗。平時,“赤豹”很少反抗的,隻要手裏的韁繩輕輕一撇,叫它往哪走就往哪走,沒有不聽話的,今天為啥不聽命令了?熱合爾汗抓著韁繩又使勁地往左一撇。

“赤豹”仍抬起前蹄嘶叫,不肯往前走。

那野狼聽到馬叫,接著“喔——!”又長長一聲哀嚎,叫聲十分淒慘!不像在叫,簡直就是向“赤豹”和熱合爾汗發出的哀求。

熱合爾汗也聽出來了,草原上正常狼叫,不是這樣的,聲音不會拖得這麼長,這麼悲哀。這哪像嚎叫?簡直就是在哭喊。

哈薩克人很忌諱聽到野狼嚎哭的,老人說,誰要是聽到野狼嚎哭,誰家裏的牲畜會不吉利,不是被狼咬,就是被麅子啃。

熱合爾汗心裏有些害怕,又使勁勒了一下手裏的韁繩,堅決命令“赤豹”從左側繞道走過去。

“赤豹”似乎聽懂了那狼為何在哭喊,仍不肯走,猛抬前蹄,不肯掉頭。

熱合爾汗不知“赤豹”今天到底怎麼了?竟敢又一次違抗他的命令!“啪!”手裏的鞭子,抽了“赤豹”一下。

“赤豹”渾身猛一抽搐,知道小主人真的動怒了,立即順從地掉過頭,繞到山那邊,沿著一片沙丘,極不情願地小跑起來。

4、

傍晚時分,火紅色的太陽,變成桔黃色,就像個巨大的橘子,近近地靠到西邊“魔鬼城”那黑黢黢的山頭上。

熱合爾汗催著“赤豹”,緊跑慢跑,跑出一身汗,才遠遠地看到前麵山腳下的馬勺子村,散落一片的蒙古包。看到爸爸創辦的“野狼岩”度假山莊,美麗的山莊在夕陽照耀下,簡直就像一幅圖畫,黑黑的森林裏,那一頂頂彩色的蘑菇屋簇擁著一座神秘的古堡,古堡四周的鬆樹上拉起五顏六色的彩帶,層層疊疊的古堡頂上插著彩旗和月牙刀,一派穆斯林風情。

離家老遠,大黃狗“犍犍”熱情地搖著尾巴,飛奔迎來。

熱合爾汗一見“犍犍”,立即翻身下馬,抱起“犍犍”一陣親,然後岔開雙腿,騎在“犍犍”背上,讓“犍犍”馱他進屋。

沒進門,聽到爸爸大聲說:“哎呀小巴郎!今天回來太晚了嘛!安?看看,太陽都到山那邊去了嘛。山鷹在太陽下山前,都趕回森林的嘛,哈薩克小巴郎為什麼這麼晚呐?唵?是不是在路上玩了嘛?唵?太陽快落山前,一定遠離“魔鬼城”,你知道不知道?秋天嘛,“魔鬼城”一帶有野狼群出現嘛?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熱合爾汗聽了爸爸的話,馬上鬆開“犍犍”,告訴爸爸,沒在路上玩,在饃饃嶺確實遇見野狼了,繞道走,所以才回來晚了。

熱合爾汗爸爸聽了,問:“真的看見野狼了嘛?多少?”

熱合爾汗告訴爸爸,就一隻。

熱合爾汗爸爸又問:“什麼狼?看清楚了嘛?公狼還是母狼?”

哈薩克人有一個習慣,攻擊羊群的惡狼可以打,其他的狼,特別有崽的母狼,是不打的。

熱合爾汗說,不知道是公狼還是母狼,聽它叫的聲音好淒慘,像人的哭聲一樣,

熱合爾汗爸爸沒再問什麼,連忙在門前的石桌上放開飯布,叫熱合爾汗趕快洗手吃晚飯。吃了晚飯,趕快把作業做完,說他還要去招待剛來到山莊的幾位客人。

5、

過了一夜,熱合爾汗早上起來,什麼也不記得了。飯一吃,騎上“赤豹”,上學去。

下午放學,熱合爾汗仍沿著走慣了那條近路回家。

可是,剛看西天的“魔鬼城”黑魆魆的影子,離饃饃嶺還有好遠,“赤豹”又陡然停下來,抬起前蹄,一聲嘶叫。

“赤豹”猛一抬前蹄,立起老高,熱合爾汗差點兒摔下來,嚇得一把抓住長長的馬鬃,拔出鞭子剛要抽”赤豹”的屁股,一聽,前麵的饃饃嶺上又傳來一聲狼嚎,嚎哭聲跟昨天那野狼的聲音一樣淒慘。熱合爾汗抬起頭看看,沒錯,就是昨天那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的大野狼!他心裏有些奇怪極了,這狼怎麼了?昨天哭,今天又在這兒哭 ?聽大人們說過,哈薩克人不能三次聽到野狼的哭聲,如果三次聽到野狼的哭聲,家裏的牛羊就會一定遭災。熱合爾汗想,今天是第二次聽到野狼的哭聲了,要是明天再聽到咋辦呢?熱合爾汗心裏緊張起來,趕快回家告訴爸爸,讓爸爸想想辦法。

一到家,熱合爾汗就把饃饃嶺上第二次遇到狼哭的事,告訴了爸爸。

熱合爾汗爸爸聽了也覺得奇怪,正常尋食的野狼,為什麼老在一個地方嚎哭?而且都讓他兒子遇上了?是不是預示著家裏的牛羊要有什麼災難?或者他的度假山莊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他想親自去饃饃嶺看個究竟。

趁著天還沒黑,熱合爾汗爸爸從帳篷裏拿出獵槍,牽出自己的大白馬,帶上哈薩克高大的牧羊犬“犍犍”。叫熱合爾汗帶路,直奔饃饃嶺而去。

6、

桔紅色的太陽,被“魔鬼城”吞得隻剩一點邊邊。

落日餘暉,給雄偉的天山雪峰鍍上一層美麗的瑰色,顯得格外神聖而肅穆。山頂上的霞雲,就跟一條條彩帶,繞著山尖尖盤旋。

這時,整個科克達拉大草原,變成一幅綺麗的哈薩克族圖畫:草場收欄,牛羊入圈,家家包房上直直地冒著縷縷炊煙。夕陽下,一切的一切,顯得那樣的歡樂、祥和。

遊牧了一天的哈薩克人,換上聚會的服裝,彈著冬布拉,打起手鼓,載歌載舞,開始聚集到山莊前舞蹈和歌唱。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今天沒有心思參加這樣的歡聚,他們要去看一條嚎哭的野狼,不允許它將災難帶給幸福的草原。

饃饃嶺快到了。

熱合爾汗爸爸勒住馬,靜靜地聽了一會,並沒有聽到有狼嚎聲。轉身問熱合爾汗:“你說的野狼嘛,在饃饃嶺的哪邊?”

熱合爾汗看看山下的路,說:“就是這邊,我上學放學,都從這條路走的嘛。”

熱合爾汗爸爸又向兩邊的山上看,哪兒也沒有狼的影子。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一起勒了勒馬,又往前走了一會,熱合爾汗的“赤豹”忽然立起前蹄嘶叫起來。

熱合爾汗馬上說:“爸爸,‘赤豹’一定是發現野狼了!”

熱合爾汗爸爸定神一看,前麵不遠的山頭上,果真出現一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的大野狼,拖著長長的尾巴,慢慢地走到嶺上,看到有人,馬上“喔——!喔——!”放聲嚎哭起來,那聲音確實好淒慘!

熱合爾汗爸爸馬上認出來,這是一條懷孕的天山雪狼,這種狼常年生活的天山雪線中,所以它身上的毛都是銀白爭色的。隻有到了秋天,才下山打食準備過冬。看到這條野狼大大的肚皮就要拖到地上,熱合爾汗爸爸又覺得有些奇怪,懷孕的母狼,一般是不出來獵食的,它要保護肚裏的狼崽,讓它的丈夫出來打食,而這條懷孕的母狼為什麼會在這兒嚎哭呢?母狼嚎哭,一般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主動出來示威,保護它快要出生的孩子,不允許人畜侵犯它的領地。二是有可能失去孩子或是丈夫。如果是失去孩子或丈夫的母狼,這種嚎哭,不再是某種示威,而是在咀咒,它會十分仇視路過它們領地的人和其他動物,一定會伺機報複。而這隻母狼,並不像要攻擊人,隻是在嚎哭,這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呢?……

熱合爾汗已經是第三次聽到野狼的嚎哭了,熱合爾汗爸爸心裏覺得很晦氣。雖說哈薩克人習慣不打母狼,但如果它是一隻要把災難帶到草原上的惡狼,不如先把它給宰了!

熱合爾汗爸爸從背上拿下獵槍,對著那條母狼瞄線。

那母狼很機靈,馬上發現了熱合爾汗爸爸的槍口,立即停止嚎哭,但並不想馬上離開,前腿一弓,趴在地上,不像在做攻擊前的準備,更不像要逃跑的樣子,不知它到底要幹什麼?如果一條有經驗的老狼,看見獵槍,馬上會直線閃開,不向左右逃跑,然後再伺機向人發起攻擊。這條大母狼不但沒動,趴在地,一仰脖子,“喔——!”又一聲淒慘的嚎叫!在高高的饃饃嶺上,一會又舉起兩隻前蹄,好像在向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示意什麼……過一會,又將兩隻前腿彎曲起來,跪在地上,做出求饒的樣子——真是一條奇怪的野狼!

熱合爾汗對野狼看看,連忙上來一把托住爸爸手裏的獵槍,說:“爸爸,你要打死它嗎?它肚子裏還有小狼崽哪!你看,它在向我們求饒哪!多可憐呀!爸爸,我們還是先回家吧!說不定,一會它就能離開的。”

熱合爾汗爸爸瞄了瞄準,放下槍,看看嶺上的那條大母狼,覺得它確實很可憐。在草原上放牧多年,遇到過無數的野獸,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狼,麵對槍口,不但不逃跑,也不發起攻擊,反而跪下來求饒?熱合爾汗爸爸一時鬧不明白,這到底是一條什麼狼?

7、

都說狼是懂人心的,尤其是年老的母狼,更能通人性,說不定,它真的有什麼為難的事要求人來幫助它?——對,是不是遇到難產了?

熱合爾汗爸爸連忙收起槍,催馬往山頭走去。

那大母狼看見熱合爾汗爸爸空著手,向它走近,又一聲嚎哭,馬上在地上滾了兩下,然後又屈起前年爪跪起身來。

熱合爾汗馬上說:“爸爸,你看,它在向我們表示友好哩。平時,‘犍犍’對人撒嬌都是這樣的,都是先在地上打滾哩。這狼也做一樣的動作,是不是說明它並不想攻擊我們爸爸?”說完,不等爸爸回答,兩腿使勁一夾,讓“赤豹”攔到爸爸的大白馬前頭。說,“爸爸,天不早了, 我們還是先回家吧!先不要打死它爸爸,它好可憐哪!走吧爸爸。”

熱合爾汗爸爸知道熱合爾汗的心思,他沒有馬上離開,抬頭看看天,說:“熱合爾汗,這條母狼嘛,它的活動還很自如,肯定還不到臨產期,不像是遇到難產。秋天到了,最近,饃饃嶺一帶時常有野狼出現,有的人家怕野狼傷害牛羊,偷偷在林子裏下夾子。說不定這條母狼的丈夫在哪被夾著了呐?請求人們放了它丈夫?要不然,它不會一直跪著求人的嘛。趁山裏還能看見路,咱們分頭去幫它找一找,看看附近有沒有下夾子的陷阱。你要知道,哈薩克人不能見死不救嘛,見死不救的人,會遭報應的嘛。幫助別人,是哈薩克的傳統。對狼也一樣,隻要它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嘛。”說著,手一指,“你帶著‘犍犍’,從山那邊。我嘛,從山這邊,咱倆分別向兩個山頭去找一找。”說著,下馬,從旁邊搬了塊大石頭,放到跟前的一個小山頭上。告訴熱合爾汗,“最後回到這個小山會合,聽懂了嘛?”

熱合爾汗聽明白爸爸要幫助那條大母狼,高興地說了聲,好!雙腿又一夾馬肚,叫上‘犍犍’,趕著“赤豹”,箭一般,向那邊小山頭跑去。

天,漸漸黑下來了。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兩人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又會合到一起。

熱合爾汗爸爸看看茫茫黑野,說:“天黑了呐,咱們回去吧。太陽就是草原人的眼睛,沒有眼睛,我們什麼也幹不成了嘛。”

8、

第三天放學。

熱合爾汗一做完功課,就收拾好書包回家。饃饃嶺上那條奇怪的大母狼的嚎哭聲,一直在他耳邊回蕩。他想,如果這條大母狼今天仍在那兒嚎哭,一定得叫爸爸想辦法救救它。

熱合爾汗騎著馬,一溜煙往前跑,沒跑一會,就看到了前麵饃饃嶺。

“赤豹”仍像前兩天一樣,到了饃饃嶺,堅持不肯再往前走,立住,長嘶起來。像是說,熱合爾汗,今天咱們一定幫幫這隻可憐的大母狼吧!

熱合爾汗知道,“赤豹”準是又發現了那條奇怪的大母狼了。他沒有多想,趕快回家,把大母狼的事告訴爸爸。

又是那條大母狼嘛?熱合爾汗爸爸也覺得十分蹊蹺。二話沒說,趁著太陽還沒下山,拿出套馬竿,背上獵槍,又帶了幾支麻醉箭,騎上大白馬,第二次來到饃饃嶺。

那條奇怪的大母狼,仍跟昨天一樣,見到他們,不但不害怕,兩隻前蹄,一跪一抬,向他們哀求起來。

狼雖然沒有人的語言,但能看出來,它在向人們訴說,訴說自己的痛苦和不幸,要求善良的人們救救它!

熱合爾汗爸爸也看出來了,這條大母狼並沒有要攻擊人的惡意。但它畢竟是野狼,有時它會偽裝自己,必須防備它。熱合爾汗爸爸一手勒住馬,一手拿出支麻醉箭,搭上弓,要向大母狼射去。

熱合爾汗忙問:“爸爸,你要射死它嗎?”

“不,麻醉箭是不會射死它的嘛,再說,哈薩克人不會傷害一隻快生孩子的母狼的。但是,你要知道,任何時候,對付野狼都要有兩手準備,知道了嗎?因為狼畢竟是狼嘛,他的本性就是凶殘的呐,不能不防,我必須先給它麻醉。等它完全麻醉了,我要弄個究竟呐,看它到底怎麼了。”熱合爾汗爸爸說著,“嗖!”一箭射出去。

那條奇怪的大母狼,晃了晃身子,應聲倒在山頭上。

等大母狼完全麻醉後,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跳下馬,一齊向山上跑去。

大母狼靜靜地躺著,鬆垮垮的肚皮,有氣無力地攤在地上。山風吹起它那長長的銀白色的毛,明顯能看出它肚裏的小狼崽在蠕動。但它並沒有死,紅黑色的耳朵,警惕地豎著,小心翼翼地聽著周圍的動靜。圓圓的發紅的眼睛,驚惶失措,看看熱合爾汗,又看看熱合爾汗爸爸,然後,無助地流下痛苦的眼淚。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麻醉的原因,大母狼身上的肌肉不停地在搐動。

熱合爾汗爸爸圍著大母狼看了又看,並沒有發現什麼。用手去試試大母狼的體溫,想看看它是不是病了。

忽然,大母狼嘴一張,想叫,又沒叫出聲。

熱合爾汗爸爸以為麻醉時間過了,大母狼要發起攻擊,急忙一把將熱合爾汗拉到身後,拔出靴子裏的長刀,對著大母狼。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發現大母狼並沒有發起攻擊,仍那樣精疲力竭地躺著,不停地流著眼淚。

9、

熱合爾汗大膽地又往前走走,往大母狼張開的大紅嘴裏仔細一看,喊道:“爸爸你看,狼嘴裏咋麼了嘛?”

熱合爾汗爸爸一聽,連忙蹲下去,發現大母狼張開的紅嘴裏,有一根鋒利的鋼釘,從上齶一直戳到鼻梁外邊。

熱合爾汗爸爸認出來了,那是一根捕獵網上堅硬的鋼釘,原來這條大母狼已經中過陷阱裏的夾子,它拚命咬斷夾子才逃脫的。看樣子,這根鋼釘已經戳進去好幾天了,傷口已經化膿。也就是說,這條大母狼已經好幾天不能進食了,身體十分瘦弱。若不及時拔出這根鋼釘,不但大母狼會餓死,它肚裏的小狼崽也活不下來。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全明白了,這條大母狼為什麼一看到有人,就張著嘴嚎哭,它希望有好心人能幫它取出這根疼痛的鋼釘,救救它和它的孩子。

熱合爾汗爸爸來不及多想,準備馬上替大母狼取出鋼釘。又一想,不行!這根鋼釘已經叫膿血粘死了,就這樣拔出來,一定會流血不止。那樣,不但救不了大母狼,反而會害了它和它的孩子,要拔出那根鋼釘,一定先得給大母狼準備好止血用的紅雪蓮花。

紅雪蓮是新疆特有的名貴花,這種花,常年生長在天山雪線以上寒冷的雪窩裏,性陰質涼,有非常好的止血作用。當地的維吾爾人、哈薩克人,平時碰了刀傷或者被野獸咬傷,都習慣用天山紅雪蓮來止血。隻要用幾片鮮豔的紅雪蓮的花瓣搗成花泥,往傷口處一敷,涼涼的,傷口很快就不流血了。新鮮的紅雪蓮花,家裏已經沒有了,有的隻是幾朵紅雪蓮花幹,怎麼辦呢?熱合爾汗爸爸看看天,說:“熱合爾汗 看樣子嘛,我們今天幫不了它了。明天星期天,山莊裏的客人會睡得到下午才起來遊玩。早晨嘛,你和我一起上山,咱們到天山去采到一些新鮮的紅雪蓮花回來。否則,就這樣幫大母狼拔掉嘴裏的釘子,是很危險的,弄不好,造成流血不止,它會死的。你看嘛,它已經好久不吃東西了,身體十分瘦弱。”

熱合爾汗不放心,問爸爸:“明天,它還會在這兒嗎爸爸?它要是跑到別的地方去,我們找不著怎麼辦哪?它會餓死的爸爸!可它肚子裏還有小狼崽哪!”

熱合爾汗爸爸說:“不會的,既然它一連幾天都在這兒懇求人們幫助,它一定不會走遠的。也許它已經知道我們會幫助它,明天它一定還會在這裏等我們的。走吧!”

回到家,熱合爾汗爸爸連夜準備上山要用的東西,找出登山的牛皮靴,帶上爬山的鐵勾、繩索。又叫熱合爾汗媽媽給他們烤了饢,準備酒和禦寒的老羊皮襖。

第二天一早,熱合爾汗和爸爸,一人騎了一匹馬,直奔天山而去。

天山上的雪蓮花有兩種,一種是純白色的,一種血紅色的。白色的雪蓮,在天山雪線以下,也可以采到。而血紅色的雪蓮花,一定要爬到雪線以上,才能采到。傳說,天山上的紅雪蓮花,是一種神花,說是西王母娘娘天池蟠桃會上,女神們戴過的花。這種花,常年生長在天山寒冷的雪窩中,平時一般看不到這種紅色雪蓮花,隻有專門采藥的人,才能采到它。天山雪線,一般都在海拔一兩千米高,沒有經驗的人,不敢隨便上山采雪蓮花。

春天,熱合爾汗爸爸在村裏開辦了度假山莊,經常要給來山裏的客人作一些臨時治療,所以,他經常要上山采些草藥,知道從哪條道上山可以很快找到紅雪蓮花。

熱合爾汗爸爸帶著熱合爾汗,沿著巴音溝一直向南。

越過平坦的草地。

穿過一道道鬆林。

翻越一座座高山。

10、

他們不停地向天山雪線山峰攀登,一直走到中午時分,才看到山腰裏散落著些零星的積雪。熱合爾汗爸爸知道,看到積雪,離雪線就已經不遠了。他帶著熱合爾汗又往上爬了一陣,覺得空氣漸漸稀薄起來,呼吸也有些困難。

兩匹馬也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熱合爾汗爸爸勒住馬,翻身下地。然後,叫熱合爾汗也下馬。說:“山坡太陡,不能再騎馬上山了,咱們步行。”

熱合爾汗爸爸將兩匹馬一起拴在山腰裏的避風處,給馬放了些料,讓馬休息,回頭拉著熱合爾汗,一步一步向山峰爬去。

爬啊爬啊!……

山,越爬越高!

雲,越爬越低!

雪,越爬越厚!

人,越爬越累!

森林,越爬越稠密!

空氣,越爬越稀薄!

也不知道腳下是海拔多高,隻知道身上越來越冷,越往上爬,喘氣越厲害。熱合爾汗爬出一身汗,總是跟不上爸爸。擦著汗說:“爸爸,咱們歇會兒再爬吧!”

熱合爾汗爸爸停下來,拉著熱合爾汗的手,指指天山雪峰上的飛鷹,說:“你看,那隻鷹為什麼飛得那樣高?因為,它的翅膀不停地飛呀飛呀!對不對?”熱合爾汗爸爸說著,拿出懷中的熱饢,讓熱合爾汗吃,告訴熱合爾汗,前麵不遠,就要到雪蓮生長的地方了。

熱合爾汗相信爸爸的話,人說爸爸是科克達拉大草原上有名的雄鷹!果然,沒爬多久,在一處白白的雪窩裏,發現一片墨綠色的葉子,從厚厚的白雪中伸出來,就像誰在雪白的絨布上塗了一點綠顏色。熱合爾汗高興極了,連忙跑上去,不顧一切地趴在雪上,用手輕輕地一層一層撥開厚厚的積雪——一朵鮮紅的雪蓮花就露了出來!

“爸爸,紅雪蓮!你看,紅雪蓮!”

啊!美麗的紅雪蓮!乍一看,就像一輪紅太陽從雪中升起!照得雪地也變成了紅色!照得熱合爾汗和熱合爾汗爸爸的臉也變成了紅色!

熱合爾汗爸爸十分興奮,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采到紅雪蓮花,以前上山采藥,都要爬很高的山,才能看到紅雪蓮花的!這條大母狼的運氣真好,看樣子它和它的孩子有救了!

熱合爾汗爸爸高興從懷中拿出一塊幹淨的白布,小心翼翼地將那朵紅雪蓮從雪裏采出來,輕輕裹好,塞到懷中。

采到了紅雪蓮,熱合爾汗爸爸告訴熱合爾汗,趕快下山。因為山裏的天氣變幻無常,一會兒陽光燦爛,一會又會風雪大作。所以,趁天氣沒什麼變化,趕快下山。

回頭往山下走了一會,熱合爾汗爸爸覺得身上有些發暖。憑他的經驗,山越高,空氣越稀薄,人會感到越冷,咋麼會發暖呢?他仰起頭,看看天山雪峰,高高的天山雪峰,是那樣的安祥!那樣的聖潔!隻看到幾朵白雲在峰尖上繚繞。熱合爾汗爸爸想,是不是暴風雪要來了?經常上山的人都知道,暴風雪來臨之前,山裏的氣溫,會短時間的突然上升。

熱合爾汗爸爸對熱合爾汗說:“咱們快些走!說不定暴風雪要來了!”

話音剛落,隻聽高高的雪鬆上“嗽嗽”落下一陣積雪。

緊接著,整個山裏就悠悠地刮起了風。

風將雪鬆上的積雪刮落下來,滿天飛揚。

熱合爾汗爸爸知道,在山裏,這叫雪接雪。鬆上的雪一落,天上的雪,馬上就會來到。他拉著熱合爾汗,趕快向拴馬的避風山腰裏走去。

沒走多遠,山風裹著雪花,就稠稠地遮住了視線。

看不見天!

看不見山!

看不見樹!

看不見下山的路!

11、

山裏的暴風雪,有時說刮就刮,說停就停。有時候,一場暴風雪也能刮一兩天,再有經驗的山裏人,也捉摸不透它的脾性。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相互扯拽著,踩著齊膝深的積雪,艱難地往山下走去。

風在怒吼!

雪在怒吼!

整個森林都在怒吼!

整個天山都在怒吼!

氣溫陡降,熱合爾汗爸爸剛才還覺得身上有些發熱,現在突然覺得身上的老羊皮襖,像被風剝掉了似的!他緊緊地摟著熱合爾汗,一邊往山下走,一邊鼓勵他說:“今天遇上暴風雪了!不要害怕熱合爾汗,山裏的鷹,是經常要與暴風雪搏鬥的,不經過與暴風雪搏鬥的山鷹,是長不成堅硬的翅膀的。”

熱合爾汗不害怕,爸爸就是跟草原上的狂風暴雪搏鬥才這麼勇敢的,自己今年都十五歲了,十五歲,在哈薩克家庭中,已經是男子漢了,還能說害怕嗎?

風越刮越猛!

雪越下越稠!

氣溫越來越低!

熱合爾汗爸爸拉著熱合爾汗,眼都睜不開,根本不知道哪是下山的路,更不知道拴馬的那個避風的山腰在哪?由於臨時上山,走得急,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身上穿的,都無法抵禦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的襲擊。看來,這場暴風雪,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熱合爾汗爸爸摸摸懷裏的紅雪蓮,又想到了大母狼和它的孩子——這朵紅雪蓮聯係著幾個生命啊!風雪這麼大,氣溫越來越低,萬一兩人都凍死在山裏怎麼辦?不行!得讓熱合爾汗先下山,把雪蓮花帶到上去,先去救大母狼!

12、

想到這裏,熱合爾汗爸爸突然站住,果斷地脫下自己身上的老羊皮襖,叫熱合爾汗穿上。將腰裏的酒拿出來,打開瓶蓋,給熱合爾汗喝了一口。接著,他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後說:“熱合爾汗,暴風雪越刮越大,我們兩個不能這樣一起走!這樣走太慢!弄不好,我們倆都走不出山的!你趕快把我的老羊皮也穿上,裹緊帽子,拿著這紅雪蓮花先下山去!山下肯定沒有暴風雪。要是我萬一不能及時趕回去,你下午先到饃饃嶺去,看看那條大母狼還在不在那兒,若是還在那兒求人幫助嘛,你就照我說的做,先用麻醉箭將它射倒。然後幫它拔出那根鋼釘,迅速將紅雪蓮花掐成泥,塞在傷口上。你聽懂了嗎?”

熱合爾汗看看凍得直抖的爸爸,哭著說:“爸爸,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說著,又把老羊皮襖往爸爸身上穿,把酒給爸爸喝。

“不行!聽話熱合爾汗!現在情況很危急!在山裏,要懂得見機行事,否則,我們會吃更大的虧嘛!”

熱合爾汗爸爸硬把老羊皮襖給熱合爾汗套上,將紅雪蓮花塞到熱合爾汗懷裏。手一指,說:“快!你跟我來!前麵有一垛雪崖,那裏的雪很厚,人可以從雪崖上滾下去。去年,我上山采雪蓮,也是遇到這種天氣,雪很深,走不動了,就從雪山上滾下去的。不要害怕,在雪上翻滾,不會傷著的,你滾到山下,就變成一個大雪團,傷不著任何地方。這樣,比一步一步走下山要快多!知道了嘛?你先滾下去,我接著也往下滾去。兩個人一定要錯開來下,不能一起下,那樣會很危險的。你下去後,一定要找到拴在山腰裏的馬,迅速先回村!聽懂了嗎熱合爾汗?你已經是大孩子了,應該自己做些事了。快!跟我來!”熱合爾汗爸爸拉著熱合爾汗,拚命地向前麵的雪崖走去。

走到雪崖高處,挑了一處積雪最厚的地方,熱合爾汗爸爸突然走到熱合爾汗身後,雙手捧著熱合爾汗,猛力往山下一推——

“爸爸——!”

熱合爾汗猝不及防,喊了一聲爸爸!就從厚厚的積雪上,打飛起一陣雪煙,隨著喊聲迅速向山下滾去!

遠遠看去,就像從山頂掉下一隻白羊,滾騰起一條雪瀑,向山下瀉流!

熱合爾汗越滾越大!越滾越大!……最後滾成一個巨大的雪球,一直滾下很深,才在一個深深的雪窩裏停住。

一停住,熱合爾汗馬上站起來,拍打掉滿臉滿身的雪粉粉,記住爸爸說的,趕快去避風山腰找他的“赤豹”。

沒跑多遠,山下的風小了。氣溫也高了,不像山上那麼冷了。

熱合爾汗還沒找到他的“赤豹”,忽聽有人在後邊大叫一聲:

“熱合爾汗——!”

“呀!是爸爸!爸爸也下來了!”

熱合爾汗興奮地折回頭,朝爸爸猛跑過去:“哎呀爸爸,你一定凍壞了吧?”一邊說,一邊脫下身上那件爸爸穿的老羊皮,“爸爸,快穿上吧!”

熱合爾汗爸爸趕快爬上來,一把抱住熱合爾汗,說:“雄鷹跟暴風雪搏鬥,是不會感到冷的!”對熱合爾汗看看,問,“那紅雪蓮花呢?沒弄壞吧?”

熱合爾汗從懷裏拿出那朵紅雪蓮花給爸爸看:“沒有弄壞。”問,“爸爸,山上暴風雪還沒停嗎?還是那麼冷嗎?”

熱合爾汗爸爸說:“你下來以後,山上風雪立即停了,太陽也出來了,天山又恢複先前的平靜。不過,一時間,當然還是那麼冷的。”說著,拉起熱合爾汗,“走,我們趕快找馬去!”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兩人又向下走了一段路,才看見“赤豹”和大白馬靜靜地站在那兒。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立即騎上馬,迅速向村子跑去。

13、

下午,太陽下山前,熱合爾汗爸爸做好了準備,就和熱合爾汗一起來到饃饃嶺。

沒一會,還是“赤豹”首先發現了那條大母狼,打著響鼻,嘶叫一聲。

那大母狼緊接著就“喔——!”悲慘地嚎叫起來。

等大母狼看清楚山下來人還是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馬上跪下前蹄,對他們哀求起來。

熱合爾汗爸爸勒住馬,拔出一支麻醉箭,對準那大母狼“嗖!”一箭射出去。

大母狼一嚇,想站起來逃去,可抬起前蹄,剛站起來,身子晃了晃,咚!倒在山上。

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立即翻身下馬,跑上山去。看看,那大母狼已經麻醉了,但仍睜著眼,痛苦地張開大紅嘴。

熱合爾汗爸爸拿出鋼鉗,迅速從大母狼嘴裏拔出那根滿是膿血的鋼釘,拿出事先準備了的紅雪蓮花搗成的花泥,敷在大母狼的傷口上,然後又用膠布給它貼好。

今天星期五。

星期五,班上該熱合爾汗做衛生值日。

熱合爾汗緊幹慢幹,掃完地,排好桌子後,走出教室,太陽快要下山了。他牽過“赤豹”趕快回家。

走到饃饃嶺,熱合爾汗又想起那條可憐的大母狼,不知它今天怎麼樣了?那根鋼釘拔掉了,它的傷口會不會還流血嗎?要是紅雪蓮泥止不住血乍辦哪?昨天,爸爸給大母狼用了兩支麻醉箭,它還能醒過來嗎?麻醉箭的箭頭,是用科克達拉草原上特有的蠍子草汁浸泡過的,這種蠍子草是有毒的。平時,牧民們要是被毒蛇咬了或是被狗獾啃了,常常取一根蠍子草,搗汁消毒。蠍子草的毒性很大,人的手腳一碰到它的刺,立即就會紅腫起來,疼痛難忍。嚴重的,還會有生命危險。大母狼會不會被毒死呢?要是毒死了咋辦哪?它肚子裏還有孩子呀……

熱合爾汗心裏惦記著,“赤豹”已經跑到饃饃嶺前邊的路,都快過饃饃嶺了,“赤豹”也沒有任何反應。

那大母狼不在山上了嗎?那麼,它是流血流死了呢?還是跑了?它肚子裏的小狼崽生下來沒有?熱合爾汗不放心,立住馬,向四周看了好一會,什麼也沒看到。

就在這時,忽聽一陣山風呼呼從饃饃嶺上刮過來。

熱合爾汗抬頭往西邊天空一看——“魔鬼城”上空,一道黃褐色的風牆,正呼哮著向他壓來!——呀!沙塵暴來了!熱合爾汗催著“赤豹”趕快回家。

饃饃嶺向西,是一段沙石路,沒走多遠,沙塵暴就到了跟前,地上的沙塵和草葉,一陣陣往天上卷騰。

再往前跑不遠,就到了一大片戈壁灘。

戈壁灘上無遮無攔 ,風越刮越大,小石子和樹枝刮得漫天飛旋!——不好!今天遇上大沙塵暴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望無際的大戈壁灘,眨眼功夫,四周一片昏暗!

看不清太陽!

看不清天山!

也看不清路!

那“魔鬼城”立即鑽進沙暴中,連影子也看不見了!狂風卷著草木沙石,一齊向熱合爾汗和“赤豹”襲來。

風暴中,“赤豹”馱著熱合爾汗,奮力向前衝突。

一開始,“赤豹”還能識別方向,知道哪條是去馬勺子村的路。後來,風越刮越猛,“赤豹”被沙石砸得睜不開眼,光抬起前蹄,在沙暴中打旋、長嘶,它好像不認識回家的路了!

熱合爾汗知道,戈壁灘上遇上大沙塵暴,是很危險的!

14、

這一帶,沒有森林,沒有高山,是新疆有名的風槽,風會越刮越大,越刮越猛!會刮起羊!刮起人!刮起馬!卷走包房!有時,甚至連好大的沙丘,都能從一個地方,刮到另一個地方去。有一年,南疆一次特大沙塵暴,將一列三十多節的貨運列車,也被刮翻了呐!熱合爾汗越想越害怕!他伏在馬背上,用身子死死地壓著書包!帽子早被狂風刮掉了,狂風刮起的沙石,狠狠地砸在熱合爾汗的臉上手上!

這時,熱合爾汗最擔心的,就是害怕“赤豹”在沙塵暴中迷入響石嶺那邊的“魔鬼城”。熱合爾汗希望“赤豹”趕快走到一座小山下邊,避避風,好讓吹暈的頭腦清醒清醒,識別一下方向再走。這種天氣,要是真的迷入“魔鬼城”,那是很危險的!

荒涼的“魔鬼城”裏,人跡罕至,那裏隱藏著野狼群、狗獾群和毒蛇!這些野狼和狗獾,常常會在沙塵暴中趁機出來傷人和追捕動物。

當地人都知道,“魔鬼城”是個令人恐懼的地方,不帶獵狗,不帶獵槍,都不敢路過“魔鬼城”的。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烏孫國國王,在烏孫國北部邊疆,打敗了塔塔爾國大月氏部落。

大月氏部落棄城而逃,留下這座土城。

常年累月,日曬雨淋,草木叢生,野獸出沒。

經過數千年的狂風吹刻,城中那些用土塊壘起的皇宮王室,炮台樓閣,已經被吹刻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土雕”,形成奇特的“雅丹”地貌。

有的看上去像層層疊疊的天壇。再看看,又像北約總部的會雕。

有的看上去像張開的獅子嘴。再看看,又像凶惡的鱷魚頭,張開血盆大口,隨時要把人吞進去似的。

有的看上去則像一支出鞘的長劍,直剌蒼穹。

有的又像一顆巨大的蘑菇。

有的像從地下鑽出來的蟒蛇頭。有的像……

“魔鬼城”裏到處是美麗的花石頭,一塊塊小巧玲瓏,晶瑩剔透!一個個小花石裏,都能顯現出各種各樣的紋路,十分珍貴!

傳說,這些小花石,是魔鬼們從王母娘娘那裏偷來的寶石。

中午,要是戈壁灘上蒸發的旺氣裏有適當的水份,“魔鬼城”的上空,還會出現海市蜃樓那樣的奇觀。

海市蜃樓裏,城堡街道,車馬行人,一真一幻,十分奇妙!

整個“魔鬼城”,實際上是一部風的傑作——一部神奇魔幻而又荒誕浪漫的風雕!

天長日久,是風將這座古老的土城,雕刻成各種各樣的神奇之作!

也是風將這座古老的城堡,變得有靈性,有語言。

還是由於風的耐力和想象,不辭辛苦地將土堡上那些鬆軟的土,一點一點吹掉,留下堅硬的部分,讓它們變成想象中的神奇的作品。從而使這一座座土雕上,有了一條條風道,有了一張張風嘴。它們不但有了想象中的神奇,而且它們還會唱歌,會呻吟,會叫喊,會嚎哭,會發出各種叫聲。當地人就叫它“魔鬼城”。

如果是一個漆黑的夜晚,一陣大風吹來,整個“魔鬼城”裏,就像有無數的魔鬼在長哭!在怒吼!在尖叫!聽到這種聲音,會使人毛骨悚然!就像周圍有無數的魔鬼,一齊向你襲來!所以,無論是白天黑夜,這裏很少有人路過。

15、

天黑得連山影都看不清了!

沙塵暴仍一個勁地刮著,好像非要把整個世界都刮翻似的。

“赤豹”也不知走到什麼地方來了。

狂風中,熱合爾汗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一陣陣嗚鳴聲?!——不好!“赤豹”走進“魔鬼城”了!

“赤豹”好像並沒有聽到大風傳來的嗚鳴聲,仍在冒著狂風往前走,沒走一會,熱合爾汗就清楚地聽到“魔鬼城”裏傳來的各種怪叫:

“嗚——!嗚——!……”像女人在嗚咽。

“嗡——!嗡——!……”像B52轟炸機在低旋。

“喔——!喔——!……”像野狼在嚎哭。

“咿——!咿——!……”像黃鼠狼在尖叫。

“啊——!啊——!……”像有人在練嗓子

……

各種叫聲混合在一起,就像有無數個魔鬼在一起狂歡,在一起咆哮!

熱合爾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恐懼的叫聲,心裏緊張極了!害怕極了!不知從哪個方向回家!

“爸爸!——!”

熱合爾汗爸爸是科克達拉大草原上最勇敢的人,這時,喊一聲爸爸,也許會嚇跑魔鬼們的。熱合爾汗正喊著,“赤豹”突然嘶叫一聲,迎風抬起前蹄。

“赤豹”一定是發現前麵什麼東西了?難道“赤豹”又發現那隻大母狼了嗎?他揉揉眼,往前麵的黑風中一看,發現幾隻鬼火似的藍星星,在狂風中一閃一閃的,熱合爾汗心裏猛一驚——不好!真的遇上野狼群了!

那些藍星星,魔鬼眼睛似的,不停地在沙暴中翻騰跳躍,不時地隨風傳來一聲聲野狼的狂吠聲。這種野狼群集體出擊,是十分瘋狂!十分凶殘的!迷入“魔鬼城”的動物,都很難逃脫野狼群的撕咬。一場沙塵暴過後,“魔鬼城”裏,常常有一處處動物的屍骨和鮮血!

野狼的狂吠聲,“魔鬼們”的哭喊聲,混雜在一起,使人感到死亡臨近的那種恐怖!

“赤豹”一發現前麵的野狼群,便跺著四蹄,在原地打轉,不敢貿然向前。

這時,熱合爾汗心裏倒不像先前那麼害怕了。爸爸說過,哈薩克人,越是遇上危險,越是不能害怕。因為,害怕會使人缺少勇氣。於是,熱合爾汗勒緊手裏的韁繩,不停地命令“赤豹”盡力避開野狼群。

在狂風中周旋了好一會,那些藍星星,仍在原處閃動。

熱合爾汗弄不明白,那些藍眼睛的野狼們,為什麼總是在那一個勁地互相嘶吠,好像並不想進攻他們。

就在熱合爾汗和“赤豹”十分危險的時候,忽聽狂風中傳來一陣喊聲:

“熱合爾汗——!”

啊!是爸爸!是爸爸找來了!是爸爸找到“魔鬼城”來了!

爸爸很熟悉“魔鬼城”,經常在這一帶救護風暴中迷入“魔鬼城”的人畜。熱合爾汗高興地兩腿猛一夾“赤豹”,大聲喊:“爸爸——!”叫著,迅速朝爸爸的喊聲飛跑過去。

16、

第二天,太陽仍舊從天山那邊升起。

整個科克達拉大草原,仍舊那樣平靜,仍舊那樣美麗!

熱合爾汗準時騎上“赤豹”,一路向鎮中心學校跑去。

到了響石嶺,熱合爾汗勒住馬,他想繞到“魔鬼城”去看看,去那裏辨一辨方向,他要弄明白,昨晚,為什麼連“赤豹”都迷路了呢?

“魔鬼城”裏靜悄悄,嚎叫了一夜的“魔鬼們”,一個也不見了。

奇形怪狀的土山,仍舊那樣各具神態,安然無恙,就像昨晚那場大沙塵暴,根本沒刮過這裏似的。

熱合爾汗仔細觀察了那些土山才發現,會發出聲音的地方,都是朝西的那一麵,這一麵土山上的風槽和風嘴,都對著風。因為,新疆的大風,一般都從俄羅斯的西伯利亞刮進中國塔城老風口的,頂著風向,就是朝西走。所以,才會越走越找不著回家的路。

熱合爾汗看明白了方向,雙腿一夾“赤豹”,正要離開“魔鬼城”去上學。一轉臉,嚇了一跳——隻見那座像“鱷魚嘴”的土山下,五六條野狼,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躺在紫色的血泊中,一動不動。其中一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的大野狼,躺在那兒,已經奄奄一息!

熱合爾汗一眼就認出來了,它就是昨天被他和爸爸在饃饃嶺救護過的那條受傷的大母狼!——啊!原來是這條大母狼擊敗了野狼群,保護了自己和“赤豹”!?熱合爾汗這才明白,昨晚,沙暴中的那些藍眼睛,為什麼光在遠處閃動,而遲遲不能發起進攻,正是野狼群遭遇這條大母狼的奮勇阻擊。

熱合爾汗非常感激大母狼,感激它的勇敢和友好,感激它在危急之中,保護了他和“赤豹”!

“謝謝您!狼媽媽!”

熱合爾汗翻身下馬,和“赤豹”立在大母狼跟前,靜靜地望著它流血的眼睛。

熱合爾汗心裏難過極了!大母狼它自己的傷口還沒好,肚子裏還有孩子,真是太謝謝你了狼媽媽!

熱合爾汗多麼希望大母狼再睜開眼睛看看他和“赤豹”呀!

可是,大母狼已經筋疲力盡,銀白色的長毛上,結著紅黑色的血塊。瘦垮垮的肚皮,鼓鼓地攤在地上,能看到小狼崽在母親的肚皮裏隱隱地蠕動。

“謝謝您!狼媽媽!”熱合爾汗仔細地看了看大母狼的鼻梁,那紅雪蓮花泥,也在搏鬥中打掉了,傷口還紅紅的,但已經不流血了。說明,昨天大母嘴裏那根鋼釘拔出來,並沒有大出血。

熱合爾汗欣慰地拍拍大母狼,說:“你安全地生下你的孩子吧狼媽媽!”他難過地摸了摸可憐的大母狼肚裏的小狼崽,流下了眼淚!

忽然,大母狼有氣無力,警惕地睜了一下血淚模糊的眼睛,看了看旁邊的熱合爾汗和“赤豹”。然後,又慢慢地閉上眼睛,伸直了四肢。

‘呀!狼媽媽死了嗎?狼媽媽就這樣死了嗎?”

熱合爾汗傷心地摸了摸大母狼的肚子,又站起來,不知怎麼辦才好!無奈地拍了拍“赤豹”的脖子,難過地哭了!

“赤豹”見它的主人哭了,馬上懂事地低下頭,用舌頭舔舔大母狼流出的眼淚和鮮血,然後揚起頭,默默地跟熱合爾汗站在一起。

熱合爾汗拭了拭淚,然後雙手合十,先對天,後對地,然後雙膝跪下,將頭一起傾到地麵,默默地,默默地跪著,以哈薩克最莊嚴的禮節和虔誠,給大母狼做起祈禱:

“真主保佑!保佑狼媽媽活過來!保佑狼媽媽平安地生下它的孩子!”

做完祈禱,熱合爾汗將兜裏的奶茶和熱饢拿出來,輕輕地放到大母狼頭前。又去草叢裏,摘來一朵盛開的野牡丹,輕輕地放到大母狼的頭上。轉身又拍了拍“赤豹”,騎上去,一拭淚,說:“走吧!”

“赤豹”應聲跺跺四蹄,摔摔尾巴,朝天長嘶一聲!慢慢地離開“魔鬼城”,馱著熱合爾汗朝鄉校走去。

17、

國慶節過後不久,學校要召開秋季運動會。

每天下午,隻上一節課,各班都忙著準備運動會的比賽項目。班主任李老師將班上能參加的比賽項目,都報到學校組委會去了。有800米跑、400米跑、有跨欄、標槍等等。不過,李老師別出心裁,還想在入場式上,給3班找個亮點。她想由熱合爾汗和他的“赤豹”,在運動會入場式上,做3班的領隊,在開幕式上再表演個節目。

鎮中心學校是一座漢語言教學為主的學校,民族學生不多,有民族特色的節目,肯定會成為亮點。班主任李老師問熱合爾汗有沒有把握。

騎馬對草原上的孩子來說,等於街上孩子騎自行車一樣,如果說沒把握,豈不叫同學笑話?熱合爾汗勇敢地點了點頭。

經過一個星期的籌備,瑪依鄉中心學校第五屆秋季運動會,今天下午正式開幕。

運動會主會場,設在學校後邊的大操場上。

烏魯木齊時間,下午四點,入場式開始。

熱合爾汗和他的“赤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熱合爾汗頭戴黑色西部騎士帽,帽頂上一顆紅色絨花,直直地豎著。原來那身藍白相間的舊校服,也換掉了,換成白襯衫外加黑色鑲金邊的短馬夾,下穿黑色金邊短褲,腳蹬齊膝的紅色高筒牛仔靴。少年熱合爾汗,英俊瀟灑!整個就是電影裏走出來的少年騎士。

再看看“赤豹”,打扮得比熱合爾汗還要漂亮,從頭至尾,披紅掛彩,腦門上一朵紅色大花球。原來熱合爾汗上學坐的那架破羊皮鞍,也換成了黑色仿真皮的騎士鞍。長長的馬尾上,加夾著一根根金燦燦的絲條。從來沒有這麼打扮過的“赤豹”,簡直比熱合爾汗還要興奮,開幕式還沒有開始,它就不停地跺著四蹄,按納不住滿心的喜悅和激動,不停地搖動著脖子上的響鈴,就想馬上上場才好。

可“赤豹”一點也不知道它主人的心情,此時,熱合爾汗心裏十分緊張,他看看滿操場的同學老師,還有身穿民族盛裝的各族牧民。哎呀!從來沒有在這麼多人跟前表演過,隻是去年“古爾邦”節,在村裏跟人家比賽過一次。可那是在村子裏呀?村子裏才多少人?那才幾百人!鄉裏多少人?單全校師生就有兩三千!還有七裏八村的觀眾,加起來,怕有一萬人哩!萬一玩砸了,哪可怎辦哪!不但自己在同學麵前沒麵子,還給爸爸丟臉,爸爸可是全鄉出名的騎手,還參加自治區比賽哪!

熱合爾汗正嘀咕著,忽聽操場四周響起雄壯的進行曲。

主持人在喇叭裏喊:運動員入場——!

各班同學組成的方陣,踏著樂曲,雄赳赳,氣昂昂,一隊接一隊,向主席台走來。

由熱合爾汗和“赤豹”領隊的3班,還沒走到主席台前,主席台上所有人,馬上一齊拍起手,一齊往3班隊伍前頭看,看英俊的熱合爾汗和他美麗的“赤豹”。覺得3班入場式,特別與眾不同。

18、

入場式完了,接著,就是大型團體操表演。大型團體操表演完了,組委會特地安排了熱合爾汗的馬術表演。

熱合爾汗還沒有上場,李老師和3班幾個同學,先在跑道四周,等距離地放上一塊一塊白綢布。然後,李老師一吹哨,熱合爾汗躍身上馬,手裏鞭子“啪!”一響,“赤豹”出弦的箭似的,沿著跑道,飛跑起來。

從高高的主席台上遠遠看去,那不像一匹馬,像一條飛動的彩帶!一朵飛馳的霞雲!

熱合爾汗沿著操場飛快跑了兩圈,然後開始做動作,他在流線形飛速跑動的馬背上,他腳蹬鞍環,一下站到馬背上,站得那樣平穩有勁!那樣自如優雅!

全場一片掌聲!給力聲!

熱合爾汗站在馬背上跑過一圈,然後,慢慢地向前傾下身子,一隻腳慢慢各後,一點一點伸展開去,一直伸到與身體成直線,使得整個人成“T”子形站在飛速跑動的馬背上。然後,再慢慢張開雙臂,頓時,又成了一隻輕盈的燕子,在沿著操場飛轉。

全場又一陣熱烈掌聲!給力聲!

緊接著,熱合爾汗開始換下一個動作。

隻見他忽然一個“鷂子翻身”,從馬鞍上翻身頭朝下,來了個“倒掛金鍾”!一隻腳緊緊勾住鞍環,一隻手抓住韁繩,另一隻手靠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溜煙地,擼起李老師她們放在跑道上的所有白綢布,興奮地高舉著!揮舞著!所有白綢帶在飛繞在他的身後,就跟白雲一樣飛翻起來!

全場起立,長時間鼓掌!

這時,李老師又牽來一隻小羊,等熱合爾汗的馬飛跑過去,將羊趕到跑道上。

那小羊嚇得拚命地逃。

熱合爾汗看準了小羊,縱馬飛跑過來,猛一探身,山鷹抓兔似的,叼起小羊。躍馬來到主席台前,奮力將羊拋向主席台——一個漂亮的“淩空叼羊”!

全場又一次起立鼓掌!

在掌聲中,熱合爾汗放慢了速度,退出場外。

19、

熱合爾汗的精彩表演,不但驚服了全校師生,學校周圍的各族群眾,也無不讚賞。放學後,熱合爾汗騎上馬,趕快回家,他要把今天的成功表演告訴爸爸。

走到饃饃嶺前麵的山林邊,“赤豹”突然立住,仰起頭,嘶叫起來。

熱合爾汗嚇了一跳!怎麼回事?“赤豹”又遇見什麼了?熱合爾汗拿出鞭子摔了一下,命令“赤豹”快趕路。

“赤豹”不走,又仰頭叫了一聲。

這一聲,喚來了山林裏的狼嚎——這狼嚎,聽起來好像很熟?難道還是那條大母狼在嚎叫嗎?難道它沒有死嗎?啊天!如果那條大母狼真的沒有死,它一定已經下完狼崽了?

熱合爾汗看看天,天已經不早了,太陽就像一隻大火球,很快沉到“魔鬼城”後邊去了,“魔鬼城”的巨大黑影,籠罩在科克達拉大草原上。

熱合爾汗想起爸爸的話,天黑前,一定不要進林子,因為這個時候,“魔鬼城”的野獸,都要出來覓食的,很容易發生危險。他果斷地摔了一下鞭子,命令“赤豹”趕快走。

“赤豹”仍然不肯走,四隻腳光在原地跺著。

說實話,熱合爾汗也不想馬上離開,他很想知道,是不是那條大母狼真的又活過來了?趁天還沒黑,熱合爾汗果斷地一撇韁繩,“赤豹”馬上沿著林間小路,向狼嚎的地方走去,沒走多遠,又聽到一聲狼嚎。

熱合爾汗仔細朝前邊一看,隻見兩棵黑鬆之間,一個深深的陷阱,阱口掩體已經被破壞了。再一看,一條銀白色的野狼被夾子緊緊地夾住。黑黑的鐵夾,死死地卡住狼的前腰處,狼倒在那兒,翻不動身子,不停地用爪子刨著泥土,頭前已經刨出一個深深的坑。

熱合爾汗馬上認出來,這條狼,跟饃饃嶺上遇到的那條大母狼一模一樣!頭額上也有塊花斑,身上也是銀白色的毛——對!就是那條懷崽的大母狼!看看它肚子,不那麼漲鼓了,小狼崽已經出世了!

大母狼一看見熱合爾汗,眼睛裏立即充滿了希望和祈求,沒有一絲敵意,就像看到救星,看到朋友一樣,知道這個善良的少年,一定會替它打開夾子,救它出陷阱的。

熱合爾汗連忙翻身下馬,走到大母狼跟前仔細一看,鐵夾上有把大鐵鎖(放夾人,怕別人偷走他的獵物,特意安上的鎖)。在林子裏,這種夾子是死夾!誰放的,一定還得誰來開,別人開不開。哎呀!這可咋辦哪?眼看狼媽媽被死死地夾住,熱合爾汗急得光轉。

那天,在“魔鬼城”裏,大母狼那樣奮不顧身地救護他和“赤豹”,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狼媽媽被活活夾死嗎?還有,它的孩子呢?狼媽媽怎麼一個人掉到陷阱裏了?……

熱合爾汗正急得沒法,然聽旁邊的一攤茅草下邊,發出貓一樣的尖叫聲,上前扒開草一看——三隻胖胖的小狼崽!它們的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一個個在東碰西撞地找媽媽,它們一定是餓了!哎呀!小狼崽太可愛了!熱合爾汗伸手去摸摸可愛的小狼崽,細軟軟的,滑油油的,摸在手裏,讓人覺得往心裏可愛!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其中一隻,摟著它,用臉磨它身上軟軟的毛。

那隻小狼崽剛抱到熱合爾汗懷裏,馬上到處拱著要奶喝。

熱合爾汗看小狼崽那樣餓得慌,馬上靈機一動,將一個小指頭伸到小狼崽沒門牙的嘴裏,讓它吮。又一想,哎!對了!口袋還有塊奶糖哩。馬上拿出來,用小手帕一裹,裹成一個奶頭大小的圓球,放到小狼崽的嘴裏。

小狼崽立即撒嬌地哼著,嘖嘖地吮吸起來,吮得熱合爾汗哈哈直樂,

大母狼見熱合爾汗抱起小狼崽,竟然沒有敵意,扭動著身子,要往小狼崽跟前挪動。它那幾個長長的奶頭,漲得圓圓的,紅紅的,一個個在往地上滴奶。

熱合爾汗一看,連忙把三隻小狼崽,一隻一隻抱到大母的奶頭跟前,讓它們痛痛快快地吮吸起媽媽的乳汁。

大母狼不叫了,欣慰地動了動身子,讓它的孩子們喝奶。

熱合爾汗在一邊看著,想,多可憐的小狼崽呀!媽媽被夾住,生死未卜,它們也不知道,還這樣一個勁地吮著媽媽的奶汁,真是一些不懂事的小家夥!哎!沒有媽媽的保護,夜裏要是遇上野狗或獾什麼的,咋辦哪?熱合爾汗看著這些可愛的小家夥,一時沒有了主意。把它們抱回家?……不行,狼媽媽會傷心死的。把它們藏起來?……也不行,那些野狗壞著哩,有一點氣味,它們都能聞出來的……哎呀!這可咋辦哪?趁天還沒黑,趕快回家告訴爸爸,讓爸爸想想辦法 ,一定得救救大母狼它們一家。否則,這些小狼崽會很危險的。

20、

到了家,熱合爾汗把情況一說,熱合爾汗爸爸也吃了一驚,那條大母狼還活著?而且又生了三隻小狼崽?也不用熱合爾汗多說,立即牽出大白馬,叫熱合爾汗跟上,直奔饃饃嶺前邊那片林子。

到了林子裏一看,大母狼身上的鐵夾子,確實是個死夾。夾上有哈文字,熱合爾汗爸爸認識,這是哈力古牧場努爾曼下的夾子。這段時間,“魔鬼城”裏的野獾,夜裏時常跑到饃饃嶺一帶來偷襲牧人的羊圈雞圈。

努爾曼本來準備夾獾的,沒想到被覓食的大母狼碰上了。現在去找努爾曼,已經來不及了。而且,三隻小狼崽夜裏得有人看著,不能讓它們被野獾叼走。熱合爾汗爸爸對四周看看,果斷地說:“熱合爾汗,我們今晚必須在這兒守夜!天亮後,才能去哈力古找努爾曼開夾的嘛。”熱合爾汗爸爸叫熱合爾汗在原地看著,他一個人回家拿篷布、被子、酒和油饢。

熱合爾汗爸爸,馬不停蹄,回家拿來了守夜用的東西,又給大母狼準備了些羊肉和奶子,迅速又回到饃饃嶺。

熱合爾汗幫著爸爸在陷阱上搭起篷布。將羊肉和牛奶盆,放到大母狼頭前。又給小狼崽們蓋上軟草和褥子。

第二天,天還沒亮,熱合爾汗爸爸騎上馬,去哈力古牧場找到努爾曼。告訴努爾曼,一條剛下過崽的母狼被夾著了。哈薩克人不傷害下崽的母狼,努爾曼趕快來到饃饃嶺,開開夾子,鬆開大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