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篇
這篇拙作與你之前看到的小說沒有任何關係,它也不是一篇小說。它是我隨意感受的載體,我突發奇想地想到了我可以用一篇獨立於這本小說集之外的文章來表達我的想法,於是便有了它。它本可以作為一篇序言或是後記名正言順地成為此書的一部分,但為了不打亂小說集的整體性,我將它擺在書的最後,並且也剝奪了它成為後記的資格。我不希望我這篇獨立的拙作出現在這裏混淆你的視聽,它隻是一篇單純的隨筆,是我率性而為的產物。
在書的開頭杜撰一篇由不存在的人物撰寫的前言並非我有意而為之,隻是因為我覺得這是個有趣的假扮;也正因為如此,我享受小說帶給我的快樂。我一直都堅持小說的遊戲性,認為我們沒有權利把小說嚴肅化,它生來就被賦予了賜給我們快樂的獨特能力。也許有不少人認為前言有更深層的含義,譬如他們會說,它隱晦地表達了我對這本書的評價,或是我明顯對此書感到信心全無。這是完全沒有的事。我把它當作一篇小說,所以我決定跟大家玩個小遊戲,另一方麵我也想借它來訴說人們對事物的熱愛。
人們都想知道出版一本書需要費多少心思以及經過多久的考慮,我有這樣的經曆,所以我結合到自己的經驗告訴你答案:僅僅是對我來說,我幾乎是一秒鍾就決定了我要出版一本書,而且不是別的,它一定是一本小說集。一般而言,小說集是彙編已經寫好的作品,沒有人會在沒有作品之前想到去彙編它們。然而那樣被彙編出來的小說集就雜亂了許多,篇目之間根本沒有聯係,喪失了小說集的統一性(弗朗索瓦·裏卡爾在一篇評價短篇小說集《好笑的愛》的文章中指出,小說集既有獨立性,也有統一性——即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將各個小說聯係起來,使整部小說集的主題和語義空間統一。我對此深信不疑,它就是一種實驗性的手法),讀者不易參與到其中。混亂是形容這類小說集最好的詞語。此類小說集多是由後人彙編已過世的小說家的作品而成的,然而我到目前還沒看到實驗性的小說集的普及(仍然有,《好笑的愛》算是一部,不過可能由於短篇小說在現代不受歡迎,實驗性的小說集還是鳳毛麟角)。我們應該知道,遊戲之所以會成為遊戲,是因為它的多變和有趣,它時刻在變。
做出這個決定後,從一月份開始,我就像個職業小說家那樣每天規律地寫作,恰逢那時正是學生的假期,所以我不曾中斷它。(其實,在假期之前我就開始動筆寫了,初衷則是我想要訓練自己的寫作。在正式開始寫這本小說集之前,我已經完成了兩篇小說,它們分別是《不幸福》和《法蘭克福》,因此它們顯得有些稚嫩。)最開始,每日的寫作讓我感到無比痛苦,我覺得那是一個無底洞,自己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而且看樣子它還會消耗我更多的精力。然而我還是每天按時地寫作,沒有中斷它;我出版的目的很快就轉變成了一種依賴,一種對文學的依賴,像是糖尿病人對胰島素的無法擺脫。寫了大約一個星期之後,我的情況變成了這樣:我每天的心情好壞基本上是由那天的寫作順利與否決定,所以我的心情總是會出現極大的反差,間隔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兩天,因為我不能保證我每天的寫作都十分順利。寫作在我內心起微妙的作用,它會讓我覺得世界有時是可親可愛的,有時則是麵目可憎的。
這本書不帶有其他目的,它不是為了盈利,也不是為了給我提供什麼樣的條件(至少是我認為);它最大的作用,是讓我感覺到了自身的存在,也給了我一個繼續存在下去的理由,它與生命一樣沉重。
在以後的寫作中,我會絕對遵循此書定下的基調,它就像法律一樣不可撼動,在它的約束之下,我不至於變得扭曲,也能更完美地彰顯我的獨特。此書的基調即為實驗性,在閱讀了成堆的被定為學生必讀書籍的作品之後(如蘇聯的文學作品),我就堅定地告訴自己,我要現代地寫作,實驗性將成為我寫作的前提。由此,我的作品中沒有真理,不揭露社會,不是為人類的發展而寫。我隻探索情緒中更細致的可能。從接下來的這段文字中,你就會明白我的基調,了解到我的喜好:我所學習的小說家的榜單中都有些誰?我毫不猶豫地會寫上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普魯斯特、博爾赫斯、卡爾維諾……為什麼?很簡單,我愛他們,他們是我快樂的源泉。
我想更細致地談談實驗性的小說家們。我對中國文化一直都感到很苦惱,小說作為一種非東方的事物,我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民族融合到小說之中?博爾赫斯為這一切提供了可能;另外,口頭寓言也是一種方式,但顯然,現在時機未到。(正是博爾赫斯和卡爾維諾解放了我所推崇的奧爾罕·帕慕克。)雖然世人沒有對米蘭·昆德拉的實驗性達成一致認識,但我一直都認為他是個富有實驗性的小說家,隻是沒有納博科夫那般明顯。昆德拉小說的實驗性體現在被精心編織的結構上(《笑忘錄》或《好笑的愛》),不是體現在文體和“隱含的思想含義”上。細心的你也許可以在此書中看到納博科夫或帕慕克或昆德拉的影子,但那並非一般意義上的沿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