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篇(2 / 3)

你可能會對小說集產生疑問,因為書中有兩篇作品好像並不是小說,而更像是隨筆。我在動筆之前就想過我肯定會在書中編入不同文體的作品,但又要保持小說集的統一,於是我想到了暗示和假設。在這兩篇文章之前我有過無數次的暗示,我暗示這些獨立的篇目間有一種細微的聯係,你可以想象它們是在講述一個人的不同年齡段的生活,聰明的你肯定能窺見這些端倪。這樣看來,《幕間休息》這篇小說可能會破壞掉這些聯係,它從內容上看就顯然與其他小說不存在聯係,是完全獨立的。為了打破僵局,我在小說最後提到了“夢境”一詞,我們的倒黴主人公希望他的遭遇是個夢境,它給讀者的暗示是:這個事件亦真亦幻,它也許會是一場夢,但卻又像是真的;然而當讀者了解這本書的實驗性後,他們會認為這個故事更可能會是一場夢。篇目上的統一幾乎使它成了一部長篇小說。為了與長篇小說形成區別(不隻是稱呼上,或是形式上),我決定以遊戲的口吻(小說中特有的口吻)寫隨筆,再把它們安放在不同尋常的位置,使小說集不可或缺的獨立性更加明顯。對於那些議論和思考性很強的隨筆,我很樂意這樣對你們說:那不是我在說,而是小說中的“我”在說,小說中的敘述者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毫不吝嗇地賜予他們思想。

我擁有許多書,大部分是小說,極少數是其他文體,它們中的少部分才被我擺在書架上,數量每個星期都會增加;書畢竟是人一生的事,我的目標是擁有一大堆足以和圖書館媲美的藏書。我始終都認為擁有許多書、閱讀過許多書不是一件令人沾沾自喜的事,也完全沒有必要到處吹噓炫耀,但在這個連象征著希望的學生都帶上了功利性的社會,我的想法未免也太單純了。我不是對擺個大思想家似的姿勢欣賞書架上的書的行為給予否定,我也經常做這樣的事。對我來說,在我有意識地碰到一本書的封麵後,我整個人就如同觸電了一般,瞬間被帶入了小說中的世界——我把那個世界稱作“第二世界”。我徹底融入其中,目光每掠過一個段落,我都會歇一陣,目睹第二世界中的真假和矛盾,然後再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放映那些夢幻場景。

小說對我起著保持快樂的作用,但我並不能保證我時時都會有愉快的心情。況且,憂傷、憤怒和無奈都像天災人禍一般,往往讓我始料未及。為了防止被生活瑣事變得感傷,或是為了讓身心覺得愉悅,我會選擇在我的包或者衣兜裏揣上一本書——我同樣也會建議你這樣做,如果你喜歡看書,這可能會很有效果。通常情況下,我不會看我包裏的那本書,除了我從不在公共場合和嘈雜環境閱讀的原因之外,還因為包裏的這本書暫時失去了被人閱讀的功能。它隻在心理上起作用,它能帶給我安寧,讓我慢慢平靜下來,就像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一樣。當我莫名其妙地難過時,我會想——哦,我包裏還有一本書呢,裏麵的人是不是還在為他們的事煩惱呢?說得難聽點,這或許是逃避,但安寧和快樂至少是我們不再逃避的前提。由於包裏常揣的那本書不是為了閱讀,所以我會盡量選擇一些體積較小、重量較輕的書,讓我隻在悲傷的時候才想起它。《一樁事先張揚的凶殺案》是個不錯選擇,它小到可以輕鬆地放進衣兜裏;偶爾我也會選擇一些重量很輕的原版文學作品,如亞裏士多德的《詩藝術》,馬爾克斯的《愛在霍亂時》以及一些傑克·倫敦的作品,等等。

在我這裏,和閱讀同等重要的,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那就是寫作。如果要追溯我的寫作曆程,那似乎是件十分久遠的事,事實也正是這樣,它始於我的小學時代,確切地說應該是小學四年級。那時候的我寫作,就像現在大部分人經常想和做的那樣,純粹是出於功利性,為了向同學炫耀,或是為了得到老師的表揚。夠了,我不是在回憶往事,那段為別人而寫作的時光也不值得我去回憶。最初真正萌發要寫作的想法是在一年暑假,我看了《我的名字叫紅》之後。看完那本大部頭的書後,我的心情立刻就激動了起來,我想——就像年少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看了《變形記》之後所想的那樣——我本不知道小說可以這樣寫;現在我知道了,我就可以這樣寫。

一陣熱情過後,我開始冷靜下來,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把日漸深厚的感情從小說上摘除,我選擇了在繁忙的學業中不斷學習,讓我的小說理念、思索不斷進步。要想不斷進步,那就必須要弄明白小說究竟是什麼,它的目的是什麼,它的發展,它的趨勢。我對小說的這些想法和理解在這本書中便有體現,在此我就不必多說了。說到這裏,我們漫無邊際的談話也兜了一個圈,它回到了它的發展上——現代小說的實驗性;而在我國,大部分嚴肅文學和通俗小說根本談不上實驗性,它們全都是麵向傳統,奄奄一息。

我開始閱讀納博科夫、杜拉斯、普魯斯特、福克納等富有實驗精神的小說家們的作品,在他們身上,小說仍在或多或少地往前發展,盡管超現實主義者以及幾乎所有的先鋒派都叫囂小說終究會被一種全新的藝術所取代。那麼,我這樣說是不是就代表我不會學習那些傳統小說家呢?不是的,托馬斯·曼就是我的行為榜樣,他喜歡把他的作品朗誦給他的孩子們聽,我腦中時常縈繞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麵:孩子們快活地歡笑,他們開心地對媽媽喊:“爸爸在講故事!”沒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人開心了,我相信不止是我,對於曼,他也一定是這樣想的。而我呢,雖說談不上朗誦,可我也十分樂意把我寫下的東西分享給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再遠一點,我把它們和跟我一起分享生活快樂的人分享,比如我的妻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