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首,燭火映在他眼中竟有幾分蒼涼:“自那個荒涼的小村莊開始,至平州、東都,再到京城,你——可曾怕過?馬車地陷時你拉住我的手時,跟著我跳崖的時候,違抗聖旨救我時,你——怎麼不怕?倘若摧毀我可以成就你,何不——幹脆一些?”
我無言以對地低頭。
“或許,隻是我還有利用價值,讓你一時無法決斷;或許,隻是你更深更大的陰謀。”他平靜的聲音尚在耳邊,將我的心一寸寸揪緊。
“不,不是的。”我情不自禁地想要辯解,抬頭卻落入他的目光中。
此刻的他,大概憤怒得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前朝帝女,意欲光複,求衛相相助,大恩大德除卻以身相許,無以為報!”他五指輕輕地捏住我的脖頸,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我呼吸一窒。一字一句咬牙的氣息傾吐在脖頸邊:“你——很得意吧?”
我們貼著身子,近的能夠感到對方的呼吸。我望著他,寸寸悲涼。
窗外冷雨瀟瀟,燭台上隻剩最後一截燭芯子還在垂死掙紮。
“即便如此,也莫要再逃離我。”
我隻覺得眼前一空,轉眼他已關門離開,連半分解釋的餘地都沒留給我。
窗外傳來婉轉女聲:“……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有人過來給我診治脈象,說是孕期八月半。我自己懷的娃娃,不至於糊塗到記錯孕期,但是——這兩人又怎會同時說謊?我想不通透,裝作散步遛彎去見祝靖明與神禦師,卻被門外的兩個守衛告知不得入內。好嘛,這算是徹底的軟禁了。
我與封從容一起吃的晚飯。桌上是鯽魚、鯉魚、雞肉、蝦、豬肉、牛肉一類,全是孕婦大補,鯽魚湯在月光下光澤瑩白如牛奶,我心存感念瞧他,他淡淡斂眉:“古人雲,食不言,寢不語。”
我默默低頭吃飯,見他夾了一筷子鯽魚,一口吞了下去,麵色微妙地變了一變,繼而淡定端起身邊茶杯,一口茶灌了下去。
哎,吃得這麼囫圇,不被卡到那是天理不容。
我夾了一塊魚肉,放在青瓷碟子上,剃去其中的魚刺,然後將魚肉夾給了他。
封從容抬眼,瞧我一眼,繼而低頭將魚吃了,但依然不肯與我說一句話,吃完飯就以處理公務為由離開了。
這頓飯吃得有些寂靜,搞得我有些積食。
晚飯後,我倚在桌邊瞧向窗外皎潔月色,一淡紫身影從窗外從容飛入,宛若白雲流影,鬼魅一般。
驚得我後退兩步。
衛相的袍子纖塵不染,他的手中風雅地握著一片紅楓葉,站定在桌前,碧綠的眸子帶著盈盈笑意:
“你受委屈了,魏王這宅子雖難進,但付出一些代價,也並非不能進來。祝靖明和神禦師我已救出去了,你且忍一忍,橫豎你有孕在身他不敢拿你怎樣,不出兩日時間,我定然也將你救出去。”
我心中陡然一驚。衛相這話,意思分明是替我表明立場,蓄意挑撥,更何況我與祝靖明神禦師商量好對策讓他們在今晚出逃。。。。。。祝靖明和神禦師可是在他手上?
“若要他們安全,你就別說一個字。”衛相在我耳邊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