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門,正碰上衛相迎麵而來,他笑得閑適:“和神禦師的會麵,可還算愉快?”
我輕輕搖了搖頭,從他身邊走過了。
“白薇,我相信,為了神禦師,也為了你腹中的孩子——你也總會想通。”衛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依舊不明白,無論我想不想得通,都沒有意義了。
近幾日來,腦子愈發混沌,仿佛裝了漿糊一般什麼都想不出來。
搖曳生姿的梅花枝明明很近,卻聞不到暗香浮動,明明是一盤紅燒肘子,吃起來卻如同白水鴨一般,連入春以來的陽光照到臉上,也感覺不到絲絲溫度,忽然之間仿佛對一切都失去了知覺,好生奇特。
從何時開始如此?腦中是鈍鈍的痛,我在亭台花影下一手撐著額,試圖深思,時而焦灼,時而茫然。
總覺得會有一個人從亭廊邊,或是水榭旁,小院拐角的大梧桐邊,花影交錯的小徑上走過來,勾唇輕喚我一聲“白薇”。
可是這樣一個影子,遲遲沒有出現。
不知何時府中傳出流言,魏王妃思憶成狂,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衛相杖斃了數人,流言這才漸漸消落下去。
春寒料峭,下午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我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的,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聽見了一點細微的聲音。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我猛然睜開眼,忽然無比清醒。
偏頭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明月當空,還有蟬鳴聲。
雨水落到屋簷上,順著窗台往下滴,約摸是滴到了屋簷下方的小魚池中。
滴答、滴答。
“我是你夫君,你該當信我。你不信我,還要信誰?”
滴答、滴答。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愛到恨。。。。。。恨到無可救藥。所以。。。。。。。我們就這樣。。。。。。一起下地獄,也好。”
滴答、滴答。
“我以為。。。。。。我能留下你的,可這一切都太遲了,連這一個孩子,也來得太遲。。。。。。”
滴答、滴答。
“我愛你。”
床邊影影綽綽站著一個人,滿身是血。
他伸過手,輕輕撫在我的眼睛上,鮮血順著他瑩白修長的指腹,一滴一滴,滴落到我眼睛上。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箭矢如雨落,你撫著我的眼,在我耳邊一字一頓:生當複歸來,死當長相思。
我不想長相思,相思哪有相逢好,封從容,複歸來,好不好呢?
求求你,相思太長,思不動了。
我溺在相思的深海裏,快要死了。
我抓著被衾,不可抑製嗚咽出聲。
求求你,不要讓我一生一世,都隻能長相思。
“二十日。”茶溯洵終於等不下去,他說,“我給你二十日的時間,倘若二十日之後,你還是如此,我便將你和神禦師,都交給皇上,我相信,他對於前朝餘孽怎會忽然返京,會很有興趣。”
我坐在廊邊,抬眼見到前邊有個身穿灰衣的身影,疾步走過去一把扯住他袖子。那人一個踉蹌,手中盛著的一碗湯滾落下來潑濕了我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