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馬12

進了畢程家,大廳令人驚異的一幕出現在我眼前,原來大廳上一張大餐桌已經撤去,幾個房間裏的長、短沙發和凳子都搬到了大廳,一張接著一張的位置上都坐滿了人,並圍成一個圓圈,我所要見到的的人這時全有了他們的出處和下落。廳正中的茶幾前坐的是主人畢程,右邊是任吉崗,左邊是申副總、申老弟和那個管賬務的孫女士,在他們的對麵是新橋批發行的白老板和兩位店員,依次是畢程的妻子崔愛英、黃桂麗和我那失蹤多日的好友邢守民,再是畢程的大兒子、女兒和女婿。大家正襟危坐成一溜圈。

我走進去時,任吉崗一時並沒看見我。坐在圓圈正中的任吉崗手握一杆圓珠筆,正神情貫注在一份空白的合同書上運筆書寫,所以他沒發現我的到來。而其他看到我的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哇”地一聲驚叫起來。我的突然出現顯然是這些驚叫的人所沒估計到的。他們一定以為此刻我正在往上海去的高速路上跑呢!而且是離他們越來越遠。當任吉崗和黃桂麗回來後,一定向他通報了我已離開的利好消息,他們已經可以十二萬分放心地做他們現在正想要做的事了。可我卻奇跡般又出現在他們麵前。這時的我的確不啻於一個妖怪,更像一個隱身現形的魔頭,又仿佛一個驅趕不走的從天而降的天神。

就在他們舉座皆驚,神情甫定的一瞬間,我這個怪魔以一種天才的敏捷,像狐狸一樣狡猾的迅雷不及掩耳快步衝上前去,一把撲向正在簽寫合同的任吉崗的位置上,抓住那份簽寫一半的合同書。待任吉崗反應過來眼前發生的一切時,他一臉驚慌地盯著我,然後整個人像一團糨糊癱在了座位上,愣著雙眼一句話也說不出。我拿到了合同書即退了出來,我站到大廳中間,把那份合同向空中飄揚像在宣判死刑犯的法官向在座的人宣判: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商人的陰謀和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甩開我的證據!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對我說?

客廳上沒人可以回答我,也沒人擁上前來爭奪我手中的合同。

這時,任吉崗終於從驚愣中醒過神來,禁不住“哇喲”大叫一聲,毫無血色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著我目瞪口呆。我敢說,此時這世界上所有的豪膽和雄心,隨著任吉崗這一驚叫聲都退卻倒下而黯然無光。任吉崗強作鎮定後說,你這個活鬼!你這個魔神仔——你不是坐上海的車走了嗎?我和黃桂麗明明親眼看到你上車走的啊!你怎麼又回來了呢?……

你和黃桂麗不也要去徐州了嗎,我明明給你們買了車票了啊!我反唇相譏他:怎麼會坐在這裏簽訂合同了?我說著,把那份合同一撕兩半,那墊寫其中的幽藍幽藍的複寫紙從我手中飄落,像兩隻藍色的蝴蝶在空中飄舞,十分醒目,十分耀眼,也讓我格外的開心,它們似乎在拷問著在座的每一個人的靈魂

接之,我又把撕成兩半的合同書拚在一起,然後再一次像一位法官在刑場上宣讀一份死刑判決書那樣一字一板地宣讀:

甲方:新橋鎮水產批發行白丕(供貨方);

乙方:任吉崗、申清源、申清泉、孫彩媚、畢程、邢守民、黃桂麗(需貨方);

現甲乙雙方簽訂陸拾萬斤鹹鴨蛋購銷合同,每市斤人民幣伍元,總價人民幣大寫叁佰萬元正;乙方在本合同簽訂三天之內預付給甲方貨物百分之六十的預付貨金:壹佰捌拾萬元正;甲方在收到乙方預付金後在五天之內開始向乙方發貨,甲方負責人工、包裝、裝運、運輸至濱河市二號碼頭港口,運輸工具用火車或船運由甲方自行選擇。貨到乙方指定地,乙方付清全部貨款;……

下麵省略處是因為我的到來任吉崗沒能寫完,我念到這裏,拿眼看著任吉崗,說: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

任吉崗垂下了頭,翻著白眼啞口無言對著我。

我又說,前天不是說供貨方每斤鹹鴨蛋提價五角錢,現在你們和白老板定的怎麼仍是原先的五元成交價呢?我又轉對正在喘著粗氣的僑港方三個人,責問他們,申副總,你們怎麼和任吉崗、畢程、邢守民變成了同一個購貨方了呢?你不覺得這有些滑稽嗎?我沒有當場戳穿他們七個人串通一起,沆瀣一氣背後隱藏的秘密勾當。因為我無法確定他們這樣做是出於哪一種目的。

申副總也懊喪地垂下頭,他已經沒有上午在旅館的那種趾高氣揚和傲慢了,也許他已經曆過上午和我的較量,已知道我不是個好惹的貨。但我分明看到他的臂膀貼一塊黑青色的中草膏藥,我估計那是治療燙傷一類的膏藥,這是出自我上午那瓶開水的傑作。隻不過他身上塗抹的位置還不夠大,給他的記性還不夠深刻,他才會在事件發生過去還不到六個小時,又坐在這裏和新橋的白老板簽立合同。現在他見到我,大概發現陰謀再次敗落,而且是一個不好對付的我,他深歎了一口氣表示著無奈,同時,也在向我說明他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又和我再來一場劍拔弩張的廝殺。不過他強作精神,點燃一根煙,重重地吸了一口,以此來掩飾他見到我後的驚躁不安。

畢程也是一臉土色,心神不定又故作鎮靜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和申副總一樣都一言不發。倒是他老婆崔愛英在大驚失色中對我說道,你千萬不要在這裏再鬧了,我求你看在我們都是同鄉的麵子上,別鬧得左鄰右舍都知道,說我們在欺負老鄉的來客,那我們一家人以後還怎樣在這裏做人、生活。有什麼天大的事,你坐下來我們慢慢地談,隻要不鬧,我叫他們分給你應該得到的那一份……

我說,你現在懂得我們是同鄉了?但有一點你說錯了,不是我想鬧,而是你們做得太過分了,為了甩掉我這個第一介紹人,你們可謂是對我不擇手段費盡心機。我是被迫做出我的反擊,沒聽說過不平則鳴嗎?我今天重踏進你家,不是要你們來施舍的,我是想親眼看看你們在金錢麵前是如何的卑鄙和無恥。在金錢麵前,什麼鄉情?什麼道義?什麼誠信和羞恥?都可以不要了!……

崔愛英被我指責著一臉愧紅,然後低下頭沒再出聲。我像隻好鬥的公雞,指著畢程說,你老兄演的這出戲現在該是收場的時候了。你上午那副江湖老大的氣派這時候怎麼就不見了。你不是要去派出所找人來抓我嗎?現在你在派出所當警察的女婿就在這裏,讓他出來評評理,看天下有做成了生意後把介紹人一腳踢開的道理嗎?如果你還嫌不夠丟臉,我可以和你到你們鎮上或公安分局或你們縣政府去。當然我也可以立即打電話給僑港公司的洪總裁,讓我向他們剝開你們一個個的無恥和居心叵測的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