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程依然倚坐在座位上,但他仍然保持一言不發。他那個有點憨氣、穿著警服的女婿同樣不吱一聲。原因很簡單,我手上那撕成兩半的合同以一種無可辯駁的鐵證,叫他們無言以對,啞然失語。什麼叫正可壓邪?在這裏,在這種特殊的場景,在我孤立無援而麵對的這群強大於我數倍的 “強敵”麵前,依然顯現出其威力。
見他們在我這個道義審判者麵前,一個個突然失語。我沒再對他們繼續我的審判。我轉對一直一言不發的邢守民說,你的臨澤湖之行去的真是時候,你叫我在這裏等你的電話——靜候你的佳音。可我等啊等,我等個屁呀!我?你的手機自始至終都關機。你把我當二百五耍呀!現在也讓我來戳穿你吧。我敢說,你沒有去臨澤湖,甚至什麼地方都沒有去。你是按照他們實施的要把我甩掉的計謀,故意躲開我,看我能不能因為你的離去而知趣地離開,好讓你們獨吞我的一份勞動所得。我現在總算明白,一個相交多年的朋友,就因為一筆有利可圖的生意,他是可以出賣朋友的。什麼仁義,友情,道德,在金錢麵前黯然失色,都有可以拋開和出賣。你今天能坐在這裏,你這一次賣友求利的表演確實很精彩。但你忘了你死去的父親那棺木還沒有徹底腐爛,你這次在這兒賺到這麼多的一筆錢回家還可以為他做一回圓滿的功德。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你還有一個年近八旬的老母親,她總有老去的那一天,你就等著有更多像我這樣的傻瓜去為你全盤操辦喪事吧!……
我這席十分刻薄和尖刻的話當然隻有我和邢守民才能知道其中的含義,如果沒有經過我的解釋他們隻能是雞聽鴨講,但我這席話確實切入了邢守民的軟肋,他被我搶白得羞愧得無地自容。一個人原本的麵目隻要被人撕去了真實的麵紗,有時就顯得一文不值了。我想,這時的邢守民一定在回想起多年之前他父親過世沒人上他家幫忙治喪的悲涼景象,是誰幫忙了他才挽回了那失體失麵的情景。人是不能過河拆橋的,更不能好了傷疤忘了傷。我有恩於人,不圖人家的恩報,但我也不容人家對我恩將仇報。這是一個人做人的基本原則。
邢守民一定感到我的話中之話,在好一陣低眉下眼後,才結結巴巴地說,甩開你,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邢守民把臉轉對任吉崗和畢程。
我不想把矛頭對準他們倆了。我再次轉對僑港申副總三人,我說,你們以為我不懂呀?從你們今天重新簽訂的這份合同看,我能判斷出,你們身為僑港公司出來辦差的職員,吃公司用公司,但在利益驅動下,你們搖身一變,又變成是供貨方,與原來的購銷方——我們甲方互相勾結,成了供貨方,然後再和你們自己的公司另外簽訂一份真正的需方合同,把你們供來的貨再賣給你們的公司騙過你們的洪老總,你們三人從中牟利。這種自己當運動員又當裁判“損公利已”,“監守自盜”的行為,才是你們拚力甩掉我的真正意圖。因為我是你們洪老總外甥的老同學,你怕你們想狠狠賺你們公司一把的不良行為被我發現。說實話,我現在感到,和你們這種“養老鼠咬布袋”的人在一起經商,我感到恥辱。
現在我們也騰出一個份額的錢給你,可以嗎?申副總把聲音壓得很低。
我說,你們這種施舍來得太遲了。我已從你們的行為看出你們的奸詐和虛偽,我不屑與你們為伍。
這時,任吉崗向我走了過來,伸手把我擁到一邊,悄聲對我說,事已至此,想瞞也瞞不過你的火眼金睜了,我們到外邊,我倆好好談談。
我被他擁出後麵屋外,在一僻靜無人處,任吉崗說,許老弟,你真的挺厲害,我做夢都沒想到你會從天而降。對你說實話,遇上你,是我和別人打交道經商遇上的第一個真正的對手,也是我在外經商施展計謀的第一次失敗,我算服了你這個活鬼了。不過,我會在你身上巧施“調虎離山”之計,也是出於無奈。剛才我們重新簽訂的合同在你手上,你也看到了,現在我們是和申副總聯合起來與新橋的白老板做。
你們怎樣做,我原來都不會去阻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隻要你們做的合情合理。我問任吉崗,你們讓我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要甩開我?
這得讓我來對你解釋幾句。任吉崗說, 這宗生意的價格你也明白。僑港給你的複印件上標明終止價是九元,這是僑港與外商定的價格。他們給我們的價位是七元,他們公司賺二元, 六十萬斤,他們公司賺一百二十萬元,他們所賺的這一百二十萬與我們無關。我們要賺的是七元至五元之間這個差價。其中的二元,僑港申副總要與我們平分,各自得一元,六十萬斤是一百二十萬元。僑港三人分得六十萬元,我們五人分得六十萬元。
你說的太複雜了。我糾正任吉崗說,你的話我聽懂了,這個生意的價格分成三個階梯:第一個階梯是僑港的,第二個階梯是我們的,第三階梯是新橋的。前後二個階梯與我們無關。第二個階梯才是我們費盡心力要賺的。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任吉崗說,我讀書少,不懂得像你這樣用階梯來說明。任吉崗說,當申副總摸清新橋本地隻要五元的價格後,他不願給我們七元的價格。申副總說如果跟我們定七元的價格,隻有讓他們三人摻和進來做,他們才會跟我們定七元的價格。說白了,他們要拿一斤一元錢的回扣。否則,他們不和我們做,他們直接和新橋白老板做,白老板這兒每斤隻要五元,他們僑港三人沒通過我們賺到錢,他們何必和我們做呢?這幾天,我避開你和申副總幾經商議,最後就按他的方案辦,他們給我們七元的價位,隻付我們六元的錢。但我們要和他們再重新定立一份七元錢的合同和成交後的發票,好讓他們回僑港公司報賬。就是剛才被你識破所說的那樣回去騙他們的老總,他們從中牟利。